云门文偃禅师

发表时间:2025-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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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门文偃禅师
《禅林僧宝传》:
禅师名文偃,姑苏嘉兴人也。少依兜率院得度。性豪爽,骨面丰颊,精锐绝伦。目纤长,瞳子如点漆,眉秀近睫,视物凝远。博通大小乘,弃之游方。
初至睦州,闻有老宿饱参,古寺掩门,织蒲屦养母,往谒之。方扣门,老宿揕之曰:道,道。偃惊不暇答。乃推出曰:秦时度轹钻。随掩其扉,损偃右足。老宿名道踪,嗣黄檗断际禅师,住高安米山寺。以母老东归,丛林号陈尊宿。
偃得旨辞去,谒雪峰存。存方堆桅坐,为众说法。偃犯众出,熟视曰:项上三百斤铁枷,何不脱却?存曰:因甚到与么?偃以手自拭其目趋去。存心异之。明日升座曰:南山有氅鼻蛇,诸人出入好看。偃以拄杖撺出,又自惊栗。自是辈流改观。
又访干峰。峰示众曰:法身有三种病,二种光。须是一一透得。更有照用同时,向上一窍。偃乃出众曰:庵内人为什么不见庵外事?于是干峰大笑曰:犹是学人疑处在。干峰曰:子是什么心行?曰:也要和尚相委。干峰曰:直须恁么,始得稳坐。偃应喏喏。
又访曹山章公。问:如何是沙门行?章曰:吃常住苗稼者。曰:便与么去时如何?章曰:汝还畜得么?曰:学人畜得。章曰:汝作么畜?曰:著衣吃饭,有什么难。章曰:何不道,披毛戴角。偃即礼谢。
又访疏山仁。仁问:得力处道将一句来。曰:请高声问。仁即高声问。偃笑曰:今早吃粥么?仁曰:吃粥。曰:乱叫唤作么。仁公骇之。
又过九江,有陈尚书。饭偃而问曰:儒书即不问,三乘十二分教,自有讲师。如何是衲僧行脚事?曰:曾问几人来。曰:即今问上座。偃曰:即今且置,作么生是教意?曰:黄卷赤轴。偃曰:此是文字语言。作么生是教意?曰:口欲谈而辞丧,心欲缘而虑忘。偃曰:口欲谈而辞丧,为对有言;心欲缘而虑忘,为对妄想。作么生是教意?尚书无以酬之。偃曰:闻公常看法华经,是否?曰:不敢。曰:经曰:治生产业,皆与实相不相违背。且道非非想天,有几人退位?又无以酬之。偃呵讥之而去。
造曹溪礼塔,访灵树敏公,为第一座。先是敏不请第一座。有劝请者,敏曰:吾首座已出家久之。又请,敏曰:吾首座已行脚,悟道久之。又请,敏曰:吾首座已度岭矣,姑待之。少日偃至。敏迎笑曰:奉迟甚久,何来暮耶?即命之,偃不辞而就职。
俄广王刘王,将兴兵,就敏决可否。敏前知之,手封奁子,语侍者曰:王来,出以似之。于是怡然坐而殁。王果至,闻敏已化,大惊问:何时有疾,而遽亡如是耶?侍者乃出奁子,如敏所诫呈之。王发奁得简曰:人天眼目,堂中上座。刘王命州牧何承范,请偃继其法席。
又迎至府开法,俄迁止云门光泰寺。天下学者,望风而至。
示众曰:江西即说君臣父子,湖南即说他不与么。我此间即不如此。良久曰:汝还见壁么?又曰:从上来且是个什么事?如今抑不得已,且向诸人道:尽大地有什么物,与汝为缘为对?若有针锋许与汝为隔为碍,与我拈将来。唤什么作佛?唤什么作祖?唤什么作山河大地、日月星辰?将什么为四大五蕴?我与么道,唤作三家村里老婆说话。忽然遇著本色行脚汉,闻与么道,把脚拽向阶下,有什么罪过?虽然如是,据个什么道理,便与么?莫趁口快,向这里乱道。须是个汉始得。忽然被老汉脚跟下寻著,没去处,打脚折。有什么罪过,即与么?
如今还有问宗乘中话者么?待老汉答一转了,东行西行。又曰:尽乾坤一时将来,著汝眼睫上。汝诸人闻恁么道,不敢望汝出来,性燥把老僧打一掴。且缓缓,子细看。是有是无?是个什么道理?直饶汝向这里明得,若遇衲僧门下,好槌脚折。
又曰:三乘十二分教,横说竖说,天下老和尚,纵横十字说,与我拈针锋许说底道理来看。与么道,早是作死马医。虽然如此,且有几个到此境界。不敢望汝言中有响,句里藏锋。瞬目千差,风恬浪静。又曰:我事不获已,向汝道直下无事,早是相埋没也。更欲踏步向前,寻言逐句,求觅解会,千差万别,广设问难,嬴得一场口滑,去道转远,有什么歇时。此个事,若在言语上,三乘十二分教,岂是无言?因什么道,教外别传?若从学解机智得,只如十地圣人,说法如云如雨,犹被佛呵,谓见性如隔罗毂。以此故知,一切有心,天地悬殊。虽然如是,若是得底人,道火何曾烧口?终日说事,何曾挂著牙齿?何曾道著一字?终日著衣吃饭,何曾触一粒米,挂一缕丝?然犹是门庭之说。须是实得与么,始得。若约衲僧门下,句里呈机,徒劳伫思。直饶一句下承当得,犹是瞌睡汉。
偃以足跛,尝把拄杖行,见众方普请,举拄杖曰:看!看!北郁单越人,见汝般柴不易,在中庭里,相扑供养汝。更为汝念般若经曰:一切智智清净,无二无二分,无别无断故。众环拥之,久不散。乃曰:汝诸人,无端走来,这里觅什么?老僧只管吃饭屙屎,别解作什么?汝诸方行脚,参禅问道。我且问汝,诸方参得底事,作么生?试举看。于是不得已,自诵三平偈曰:即此见闻非见闻。回视僧曰:唤什么作见闻?又曰:无余声色可呈君。谓僧曰:有什么口头声色?又曰:个中若了全无事。谓僧曰:有什么事?又曰:体用无妨分不分。乃曰:语是体?体是语?举拄杖曰:拄杖是体,灯笼是用,是分不分。不见道,一切智智清净。
又至僧堂中,僧争起迎。偃立而语曰:石头道,回互不回互。僧便问:作么生是不回互?偃以手指曰:这个是板头。又问:作么生是回互?曰:汝唤什么作板头?永嘉云:如我身空法亦空,千品万类悉皆同。汝立不见立,行不见行,四大五蕴,不可得。何处见有山河大地来?是汝每日把钵盂吃饭,唤什么作饭?何处更有粒米来?
僧问:生法师曰:敲空作响,击木无声,如何?偃以拄杖空中敲曰:阿耶!阿耶!又击板头曰:作声么?僧曰:作声。曰:这俗汉。又击板头曰:唤什么作声?
偃以乾祐元年七月十五日,赴广主诏,至府留止供养。九月甲子,乃还山。谓众曰:我离山得六十七日。且问汝:六十七日事作么生?众莫能对。偃曰:何不道,和尚京中吃面多。
闻击斋鼓曰:鼓声咬破我七条。乃指僧曰:抱取猫儿来。良久曰:且道鼓因甚置得?众无对者。乃曰:因皮置得。我寻常道,一切声是佛声,一切色是佛色,尽大地是个法身。枉作个佛法知见。如今拄杖但唤作拄杖,见屋但唤作屋。又曰:诸法不异者,不可续凫截鹤,夷岳盈壑,然后为无异者哉。但长者长法身,短者短法身。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举拄杖曰:拄杖子不是常住。忽起立,以拄杖系绳床曰:适来许多葛藤,贬向什么处去也?灵利底见,不灵利底著我热谩。
偃契悟广大,其游戏三昧,乃如此。而作为偈句,尤不能测。如其纲宗偈曰:康氏圆形滞不明,魔深虚丧击寒冰,凤羽展时超碧汉,晋锋八博拟何凭。
又曰:是机是对对机迷,辟机尘远远尘栖。久日日中谁有挂,因底底事隔尘迷。又曰:丧时光,藤林荒。徒人意,滞肌佨。又曰:咄咄咄,力轰希。禅子讶,中眉垂。又曰:上不见天,下不见地。塞却咽喉,何处出气?笑我者多,哂我者少。
每顾见僧即曰:鉴咦。而录之者,曰顾鉴咦。德山密禅师,删去顾字,但曰鉴咦。丛林目以为抽顾颂。北塔祚禅师作偈曰:
云门顾鉴笑嘻嘻,拟议遭渠顾鉴咦。任是张良多智巧,到头于是也难施。
偃以南汉乾和七年四月十日,坐化而示。即大汉乾祐二年也,以全体葬之。本朝太祖乾德元年,雄武军节度推官阮绍庄,梦偃以拂子招曰:寄语秀华宫使特进李托,我在塔久,可开塔乎。托时奉使韶州,监修营诸寺院。因得绍庄之语,奏闻奉圣旨,同韶州牧梁延鄂至云门山。启塔,见偃颜貌如昔,髭发犹生。具表以闻。有旨,李托迎至京师,供养月余,送还山。仍改为大觉禅寺。谥大慈云匡真弘明大师。
赞曰:余读云门语句,惊其辩慧,涡旋波险,如河汉之无极也。想见其人,奇伟杰茂,如慈恩大达辈。及见其像,颓然伛坐胡床,广颡平顶,类宣律师。奇智盛德,果不可以相貌得耶。公之全机大用,如月临众水,波波顿见,而月不分。如春行万国,处处同至,而春无迹。盖其妙处,不可得而名状,所可知而言者,春容月影耳。呜呼,岂所谓命世亚圣大人者乎!
灯录:
举:世尊初生下,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顾四方,云: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师曰:我当时若见,一棒打杀与狗子吃却,贵图天下太平。
上堂:举一则语,教汝直下承当,早是撒屎著汝头上也。直饶拈一毫头,尽大地一时明得,也是剜肉作疮。虽然如此,汝亦须是实到这个田地始得。若未切,不得掠虚,却须退步向自己根脚下推寻,看是个甚么道理?实无丝毫许与汝作解会,与汝作疑惑。况汝等各各当人有一段事,大用现前,更不烦汝一毫头气力,便与祖佛无别。自是汝诸人信根浅薄,恶业浓厚,突然起得许多头角,担钵囊,千乡万里受屈作么?且汝诸人有甚么不足处?大丈夫汉,阿谁无分?独自承当得,犹不著便,不可受人欺谩,取人处分。才见老和尚开口,便好把特石蓦口塞,便是屎上青蝇相似,斗唼将去,三个五个,聚头商量,苦屈兄弟。古德一期为汝诸人不奈何,所以方便垂一言半句,通汝入路。知是般事,拈放一边,自著些子筋骨。岂不是有少许相亲处?快与快与,时不待人。出息不保入息,更有甚么身心别处闲用?切须在意。珍重!
上堂:尽乾坤一时将来著汝眼睫上,你诸人闻恁么道,不敢望你出来,性燥把老汉打一掴,且缓缓子细看,是有是无?是个甚么道理?直饶你向这里明得。若遇衲僧门下,好槌折脚。若是个人,闻说道甚么处,有老宿出世,便好蓦面唾污我耳目。汝若不是个手脚,才闻人举,便承当得,早落第二机也。汝不看他德山和尚才见僧入门,拽杖便趁;睦州和尚才见僧入门来,便云现成公案,放汝三十棒。自余之辈,合作么生?若是一般掠虚汉,食人涎唾,记得一堆一担骨董,到处驰骋。驴唇马嘴,夸我解问十转五转话。饶你从朝问到夜,论劫恁么,还曾梦见么?甚么处是与人著力处?似这般底,有人屈衲僧斋,也道得饭吃,有甚堪共语处?他日阎罗王面前,不取汝口解说。诸兄弟,若是得底人,他家依众遣日。若也未得,切莫容易过时,大须子细。古人大有葛藤相为处,只如雪峰道,尽大地是汝自己;夹山道,百草头上荐取老僧,闹市里识取天子;洛浦云,一尘才起,大地全收,一毛头师子全身,是汝把取翻覆思量,看日久岁深,自然有个入路。此事无汝替代处,莫非各在当人分上。老和尚出世,只为汝证明。汝若有少许来由,亦昧汝不得。若实未得方便,拨汝即不可。
兄弟,一等是踏破草鞋,抛却师长父母行脚,直须著些子精彩始得。若未有个入头处,遇著本色咬猪狗手脚,不惜性命,入泥入水相为。有可咬嚼,眨上眉毛,高挂钵囊,拗折拄杖。十年二十年,办取彻头,莫愁不成办。直是今生不得彻头,来生亦不失人身。向此门中亦乃省力,不虚孤负平生,亦不孤负师长父母、十方施主。
直须在意,莫空游州猎县,横担拄杖,一千里二千里,走这边经冬,那边过夏,好山好水堪取性,多斋供,易得衣钵,苦屈苦屈!图他一粒米,失却半年粮。如此行脚,有甚么利益?信心檀越,把菜粒米,作么生消得?
直须自看,无人替代。时不待人,忽然一日眼光落地,到前头将甚么抵拟?莫一似落汤螃蟹,手脚忙乱,无汝掠虚说大话处。莫将等闲空过时光,一失人身,万劫不复。不是小事,莫据目前。俗人尚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况我沙门,合履践个甚么事?大须努力,珍重!
问:三身中哪身说法?师曰:要。
问:承古有言,了即业障本来空,未了应须偿宿债。未审二祖是了未了?师曰:确。
僧问:如何是超佛越祖之谈?师曰:糊饼。
曰:这里有甚么交涉?师曰:灼然!有甚么交涉。乃曰:汝等诸人没可作了,见人道著祖意,便问超佛越祖之谈。汝且唤甚么作佛?唤甚么作祖?且说超佛越祖底道理看。问个出三界,汝把将三界来,看有甚么见闻觉知隔碍著汝?有甚么声尘色法与汝可了?了个甚么碗?以哪个为差殊之见?他古圣不奈何,横身为物,道个举体全真,物物觌体不可得。我向汝道直下有甚么事,早是相埋没了也。汝若实未有入头处,且独自参详,除却著衣吃饭,屙屎送尿,更有甚么事?无端起得如许多般妄想作甚么?更有一般底如等闲相似,聚头学得个古人话路,识性记持,妄想卜度,道我会佛法了也。只管说葛藤,取性过时,更嫌不称意,千乡万里,抛却父母师长,作这去就。这般打野汉,有甚么死急?行脚去!以拄杖趁下。
上堂:故知时运浇漓,代干像季,近日师僧北去言礼文殊,南去谓游衡岳,恁么行脚,名字比丘,徒消信施。苦哉!苦哉!问著黑漆相似,只管取性过时。设有三个两个狂学多闻,记持话路,到处觅相似语句,印可老宿,轻忽上流,作薄福业,他日阎罗王钉钉之时,莫道无人向你说。若是初心后学,直须摆动精神,莫空记人说处,多虚不如少实,向后只是自赚。
上堂:我看汝诸人二三机中尚不能构得,空披衲衣何益?汝还会么?我与汝注破,久后到诸方,若见老宿举一指,竖一拂子,云是禅是道?拽拄杖打破头便行。若不如此,尽落天魔眷属,坏灭吾宗。汝若实不会,且向葛藤社里看。我寻常向汝道,微尘刹土中,三世诸佛,西天二十八祖,唐土六祖,尽在拄杖头上说法。神通变现,声应十方,一任纵横。汝还会么?若不会,且莫掠虚。然虽如此,且谛当实见也未?直饶到此田地,也未梦见衲僧沙弥在。三家村里,不逢一人。蓦拈拄杖画一画,曰:在这里。又画一画曰:从这里出去也。珍重!
师一日以手入木师子口,叫曰:咬杀我也,相救!
示众曰:十五日以前不问汝,十五日以后道将一句来。众无对。自代曰:日日是好日。
上堂,拈拄杖曰:凡夫实谓之有,二乘析谓之无,圆觉谓之幻有,菩萨当体即空。衲僧家见拄杖便唤作拄杖,行但行,坐但坐,不得动著。
僧问:如何是佛法大意?师曰:春来草自青。
问:如何是佛?师曰:乾屎橛。
问:如何是诸佛出身处?师曰:东山水上行。
问:古人面壁,意旨如何?师曰:念七。
上堂:光不透脱,有两般病。一切处不明,面前有物是一。又透得一切法空,隐隐地似有个物相似,亦是光不透脱。又法身亦有两般病,得到法身,为法执不忘,己见犹存,坐在法身边是一。直饶透得法身去,放过即不可。子细点检将来,有甚么气息?亦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