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祖师文集

发表时间:2019-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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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土初祖达摩

菩提达摩大师者,南天竺国香至王第三子也。姓刹帝利,本名菩提多罗,后遇二十七祖般若多罗至本国受王供养,知师密迹,因试令与二兄辨所施宝珠,发明心要。既而尊者谓曰:“汝于诸法,已得通量。夫达摩者,通大之义也。宜名达摩。”因改号菩提达摩。祖乃告尊者曰:“我既得法,当往何国而作佛事?愿垂开示。”者曰:“汝虽得法,未可远游,且止南天。待吾灭后六十七载,当往震旦,设大法药,直接上根。慎勿速行,衰于日下。”祖又曰:“彼有大士,堪为法器否?千载之下有留难否?”者曰:“汝所化之方,获菩提者不可胜数。吾灭后六十余年,彼国有难,水中文布,自善降之。汝至时,南方勿住。彼唯好有为功业,不见佛理,汝纵到彼,亦不可久留。”复演诸偈,皆预谶佛教隆替。祖恭禀教义,服勤左右垂四十年,未尝废阙。迨尊者顺世,遂演化本国。

师念震旦缘熟,行化时至,乃先辞祖塔,凡三周寒暑,达于南海。实梁普通八年丁未岁九月二十一日也。广州刺史萧昂具主礼迎接,表闻武帝。帝览奏,遣使赍诏迎请。十一月一日至金陵。

帝问曰:朕即位已来,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记,有何功德?”祖曰:“并无功德。”帝曰:“何以无功德?”祖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帝曰:“如何是真功德?”祖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又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祖曰:“廓然无圣。”帝曰:“对朕者谁?”祖曰:“不识。”帝不领悟。祖知机不契,是月十九日,潜回江北。十一月二十三日,届于洛阳。当魏孝明帝孝昌三年也。寓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终日默然。人莫之测,谓之壁观婆罗门。

时有僧神光者,旷达之士也。久居伊洛,博览群书,善谈玄理。每叹曰:“孔老之教,礼术风规;庄易之书,未尽妙理。近闻达摩大士住止少林,至人不遥,当造玄境。”乃往彼,晨夕参承。祖常端坐面壁,莫闻诲励。光自惟曰:“昔人求道,敲骨取髓,刺血济饥,布发掩泥,投崖饲虎,古尚若此,我又何人?”其年十二月九日夜,天大雨雪。光坚立不动,迟明积雪过膝。祖悯而问曰:“汝久立雪中,当求何事?”光悲泪曰:“惟愿和尚慈悲,开甘露门,广度群品。”祖曰:“诸佛无上妙道,旷劫精勤,难行能行,非忍而忍。岂以小德小智,轻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劳勤苦。”光闻祖诲励,潜取利刀,自断左臂,置于祖前。祖知是法器,乃曰:“诸佛最初求道,为法忘形,汝今断臂吾前,求亦可在。”祖遂因与易名曰慧可。可曰:“诸佛法印,可得闻乎?”祖曰:“诸佛法印,匪从人得。”可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祖曰:“将心来,与汝安。”可良久曰:“觅心了不可得。”祖曰:“我与汝安心竟。”

越九年,欲返天竺,命门人曰:“时将至矣,汝等盍各言所得乎?”时有道副对曰:“如我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祖曰:“汝得吾皮。”尼总持曰:“我今所解,如庆喜见阿閦佛国,一见更不再见。”祖曰:“汝得吾肉。”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阴非有,而我见处,无一法可得。”祖曰:“汝得吾骨。”最后慧可礼拜,依位而立。祖曰:“汝得吾髓。”乃顾慧可而告之曰:“昔如来以正法眼付迦叶大士,展转嘱累,而至于我。我今付汝,汝当护持。并授汝袈裟,以为法信。各有所表,宜可知矣。”可曰:“请师指陈”祖曰:“内传法印,以契证心;外付袈裟,以定宗旨。后代浇薄,疑虑竞生,云吾西天之人,言汝此方之子,冯何得法?以何证之?汝今受此衣法,却后难生,但出此衣并吾法偈,用以表明其化无碍。至吾灭后二百年,衣止不传,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说理者多,通理者少。潜付密证,千万有余。汝当阐扬,勿轻未悟。一念回机,便同本得。听吾偈曰:

吾本来兹土 ,传法度迷情。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祖又曰:“吾有楞伽经四卷,亦用付汝。我观汉地惟有此经,仁者依行自得度世。即是如来心地要门,令诸众生开示悟入。吾自到此,凡五度中毒。我尝自出而试之,置石石裂。缘吾本离南印来此东土,见赤县神州有大乘气象,遂逾海越漠,为法求人。际会未谐,如愚若讷。今得汝传授,吾意已终。言已,乃与徒众往禹门千圣寺。止三日,有期城太守杨玄之,早慕佛乘,问祖曰:“西天五印,师承为祖。其道如何?”祖曰:“明佛心宗,行解相应,名之曰祖。”又问:“此外如何?”祖曰:“须明他心,知其今古,不厌有无。于法无取,不贤不愚,无迷无悟。若能是解,故称为祖。”又曰:“弟子归心三宝亦有年矣,而智慧昏蒙,尚迷真理。适听师言,罔知攸措。愿师慈悲,开示宗旨。”祖知恳到,即说偈曰:“亦不睹恶而生嫌,亦不观善而勤措。亦不舍智而近愚,亦不抛迷而就悟。达大道兮过量,通佛心兮出度。不与凡圣同躔,超然名之曰祖。”

玄之闻偈,悲喜交并。曰:“愿师久住世间,化导群有。”祖曰:“吾即逝矣,不可久留。根性万差,多逢患难。”玄之曰:“未审何人,弟子为师除得否?”祖曰:“吾以传佛秘密,利益迷途,害彼自安,必无此理。”玄之曰:“师若不言,何表通变观照之力?”祖不获已,乃为作谶,后皆符验。(《五灯会元》、《景德传灯录》、《楞伽师资记》)

尔时武帝问:“如何是圣谛第一义?”师曰:“廓然无圣。”帝曰:“对朕者谁?”师曰:“不识。”又问:“朕自登九五已来,度人造寺,写经造像,有何功德?”师曰:“无功德。”帝曰:“何以无功德?”师曰:“此是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善因,非是实相。”武帝问:“如何是实功德?”师曰:“净智妙圆,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武帝不了达摩所言,变容不言。达摩其年十月十九日,自知机不契,则潜过江北,入于魏邦。志公特至帝所问曰:“我闻西天僧至,今在何方?”梁武帝曰:“昨日逃过江向魏。”志公云:“陛下见之不见,逢之不逢。”梁武帝问曰:“此是何人?”志公对曰:“此是传佛心印观音大士。”武帝乃恨之曰:“见之不见,逢之不逢。”即发中使赵光文往彼取之。志公曰:“非但赵光文一人,阖国取亦不回。”

大师自到东京。有一僧名神光,昔在洛中久传庄老。年逾四十,得遇大师,礼事为师。从至少林寺。每问于师,师并不言说。又自难曰:“古人求法,敲骨取髓,剌血图像,布发掩泥,投崖饲虎。古尚如此,我何惜焉?”时大和十年十二月九日,为求法故,立经干[子]夜,雪乃齐腰。天明师见问曰:“汝在雪中立,有如何所求耶?”神光悲啼泣泪而言:“唯愿和尚开甘露门,广度群品。”师云:“诸佛无上菩提,远劫修行。汝以小意而求大法,终不能得。”神光闻是语已,则取利刀自断左臂,置于师前。师语神光云:“诸佛菩萨求法,不以身为身,不以命为命。汝虽断臂求法,亦可在。”遂改神光名为惠可。又问:“请和尚安心?”师曰:“将心来,与汝安心。”进日:“觅心了不可得。”师曰:“觅得岂是汝心?与汝安心竟。”达摩语惠可曰:“为汝安心竟,汝今见不?”惠可言下大悟。惠可白和尚:“今日乃知一切诸法本来空寂;今日乃知菩提不远。是故菩萨不动念而至萨般若海;不动念而登涅盘岸。”师曰“如是,如是。”惠可进曰:“和尚此法有文字记录不?”达摩曰:“我法以心传心,不立文字。”

大师语诸人言:“有三人得我法。一人得我髓,一人得我骨,一人得我肉。得我髓者惠可,得我骨者道育,得我肉者尼总持。我法至六代,陵迟传法之人。”惠可进曰:“何故第六代陵迟传法之人?”达摩云:“为邪法竞兴,乱于正法。我有一领袈裟,传授与汝。”惠可白和尚:“法既以心传心,复无文字,用此袈裟何为?”大师云:“内授法印,以契证心;外传袈裟,以定宗旨。虽则袈裟不在法上,法亦不在袈裟,于中三世请佛递相授记。我今以袈裟亦表其信,令后代传法者有禀承,学道者得知宗旨。断众生疑故。”

惠可便顶礼,亲事九年,昼夜不离左右。达摩大师乃而告曰:如来以净法眼并袈裟付嘱大迦叶,如是展转乃至于我。我今付嘱汝,女听吾偈曰:

吾本来此土,传教救迷情。

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师付法已,又告惠可曰:“吾自到此土,六度被人下药,我皆拈出。今此一度,更不拈出,吾已得人付法。”

尔时达摩领众云往禹阿千圣寺,止得三日。时有期城太守杨衍问师曰:“西国五天,师承为祖,未晓此意,其义云何?”师曰:“明佛心宗,寸无差误,行解相应,名之曰祖。”又问:“唯此一等,更有别耶?”师答曰:“须明他心,知其古今;不厌有无,亦非取故;不贤不愚,无迷无悟,若能是解,亦名为祖。”杨衍又问曰:“弟子久在恶业。不近知识,勤生恭敬,被小智慧而生缠缚,却成愚惑,不得悟道而致于此。伏愿师指示大道,通达佛心,修行用心。何名法祖?”师以偈答曰:

亦不睹恶而生嫌,亦不观善而勤措,

亦不舍愚而近贤,亦不抛迷而就悟。

达大道兮过量,通佛心兮出度。

不与几圣同躔,超然名之曰祖。

杨衍作礼:‘唯愿和尚久住世间,化导群品!”师曰:“吾则去矣,不宜久停。人多致患,常疾于我。”杨衍而问:“是何人也?愿师指示,当为知之。”师曰:“吾宁往矣,终不明焉,恐损此人。”(《祖堂集》)

 

达摩祖师论著

入道四行观

夫入道多途,要而言之,不出二种:一是理入、二是行入。

理入者:谓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但为客尘妄想所覆,不能显了。若也舍妄归真,凝住壁观,无自无他,凡圣等一,坚住不移,更不随于文教,此即与理冥符,无有分别,寂然无为,名之理入。

行入者,谓四行。其余诸行,悉入此中。何等四耶?一报冤行,二随缘行,三无所求行,四称法行。

云何报冤行?谓修道行人,若受苦时,当自念言:我从往昔无数劫中,弃本从末,流浪诸有,多起冤憎,违害无限,今虽无犯,是我宿殃恶业果熟,非天非人所能见与,甘心甘受,都无冤诉。经云:“逢苦不忧。”何以故?识达本故。此心生时,与理相应,体冤进道,故说言报冤行。

二随缘行者:众生无我,并缘业所转,苦乐齐受,皆从缘生。若得胜报荣誉等事,是我过去宿因所感,今方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得失从缘,心无增减,喜风不动,冥顺于道,是故说言随缘行。

三无所求行者:世人长迷,处处贪着,名之为求。智者悟真,理将俗反,安心无为,形随运转,万有斯空,无所愿乐。功德、黑暗,常相随逐;三界久居,犹如火宅;有身皆苦,谁得而安?了达此处,故舍诸有,止想无求。经云:“有求皆苦,无求乃乐。”判知无求真为道行,故言无所求行。

四称法行者:性净之理,目之为法。此理众相斯空,无染无着,无此无彼。经曰:“法无众生,离众生垢故;法无有我,离我垢故。”智者若能信解此理,应当称法而行。法体无悭,于身命财,行檀舍施,心无吝惜,脱解三空,不倚不着,但为去垢,称化众生而不取相。此为自行,复能利他,亦能庄严菩提之道。檀施既尔,余五亦然。为除妄想,修行六度而无所行,是为称法行。

说偈言:

外息诸缘,内心无喘

心如墙壁,可以入道

明佛心宗,等无差误

行解相应,名之曰祖

 

安心法门

迷时人逐法,解时法逐人。解时识摄色,迷时色摄识。但有心分别计较自心现量者,悉皆是梦。若识心寂灭,无一切念处,是名正觉。

问:云何自心现量?

答:见一切法有,有不自有,自心计作有;见一切法无,无不自无,自心计作无。乃至一切法亦如是,并是自心计作有,自心计作无。又若人造一切罪,自见己之法王,即得解脱。

若从事上得解者气力壮,从事匦见法者,即处处不失念;从文字解者气力弱,即事即法者深。从汝种种运为跳踉颠蹶,悉不出法界;若以法界入法界,即是痴人;凡有施为,皆不出法界心,何以故?心体是法界故。

问:世间人种种学问,云何不得道?

答:由见己故,所以不得道;己者,我也。至人逢苦不忧,遇乐不喜,由不见己故,所以不知苦乐,由亡己故,得至虚无;己尚自亡,更有何物而不亡也?

问:说法既空,阿谁修道?

答:有阿谁须修道?若无阿谁,即不须修道。阿谁者亦我也。若无我者,逢物不生是非,是者我自是,而物非是也;非者我自非,而物非非也;即心无心,是为通达佛道;即物不起见,是名达道。逢物直达,知其本源,此人慧眼开。智者任物不任己,即无取舍违顺;愚人任己不任物,即有取舍违顺。不见一物,名为见道;不行一物,名为行道。一切处无心,即作处无作处。无作法,即见佛。若见相时,即一切处见鬼;取相故,堕地狱;观法故,得解脱;若见忆想分别,即受镬汤炉炭等事,现见生死相。若见法界性,即涅槃性。无忆相分别,即是法界性。

心非色,故非有。用而不废,故非无。用而常空,故非有。空而常用,故非无。

 

禅门七观

禅法从通有次第,初学时从始终有七种观门:第一住心门,第二空心门,第三心无相门,第四心解脱门,第五禅定门,第六真妙门,第七智慧门。

住心门者,谓心散动,攀缘不住,专摄念住,更无去动,故名住心门。空心门者,谓看心转追,觉心空寂,无去无来,无有住处,无所依心,故云空心门。心无相门,谓心澄净,无有相貌,非青非黄,非赤非白,非长非短,非大非少,非方非圆,湛然不动,故名无相门。心解脱门者,知心无系无缚,一切烦恼不来上心,故名心解脱门。禅定者,西域梵音,唐言静虑,觉心寂静,行时住时,坐时卧时,皆悉寂静,无有散动,故名寂静。真如门者,觉心无心,等同虚空,遍周法界,平等不二,无千无变,故名真如门。智慧门者,识了一切,名之为智,契达空源,名之为慧,故名智慧门,亦名究竟道,亦名大乘无相禅观门。则是修禅学道故,禅有七种观门。

 

达摩四行观天顺本节选

第一 入道修行纲要门

若夫入道多途,要而言之,不出二种。一是理入,二是行入。理入者,谓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但为客尘妄想所覆,不能显了。若也舍妄改真,凝心壁观,无自无他,凡圣等一,坚住不移,更不随于文教,此即与理冥扶,无有分别,寂然无为,名之理入。

行入者,所谓四行。其馀诸行,悉入此行中。何等为四?一者报怨行,二者随缘行,三者无所求行,四者称法行。

云何第一报怨行者?修道行人,若受苦时,当自念言:“我从往昔,无数劫中,弃本从末,流浪诸有,起多怨憎,违害无限。今虽无犯,是我宿殃恶业果熟,非天非人所能见与。”甘心忍受,都无怨雠。经云“逢苦不忧”也。何以故?以识达故。比心生时,与理相应,体怨进道,是故说言报怨行。

第二随缘行者,众生无我,并缘业所转,苦乐齐受,皆从缘生。若得胜报荣誉等事,是我过去宿因所感,今方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得失从缘,心无增减,喜风不动,冥顺于道,是故说言随缘行。

第三无所求行者,世人长迷,处处贪著名之为求。智者悟真,理将俗反,心安心无为,形随运转,万有斯空,无所愿乐。功德黑暗,常相随逐,三界久居,犹如火宅。有身皆苦,谁得而安。了达此处,故于诸有,息想无求。经云“有求皆苦,无求乃乐”也。判知无求真为道行。

第四称法行者,性净之理,目之为法。此理众相斯空,无染无著无此无彼。经云:“法无众生,离众生垢故。法无有我,离我垢故。”智者若能信解此理,应当称法而行,法体无悭贪,于身命财,行檀舍施,心无悭惜。达解三空,不倚不著,但为去垢,摄化众生,而不取相。此为自利,复能利他,亦能庄严菩提之道。檀施既尔,馀五亦然。为除妄想,修行六度,而无所行,是为称法行。

第九 问答现说三宝门

问曰:“何名为佛心?”答曰:“心无异相,名作真如;心不可改,名为法性;心无所属,名为解脱;心性无碍,名为菩提;心性寂灭,名为涅槃。”

问曰:“何名为如来?”答曰:“解如法应物,故名为如来。”问曰:“何名为佛?”答曰:“如法觉,觉无所觉,故名为佛。”问曰:“何名为法?”答曰:“心如法不生,心如法不灭,故名为法。”问曰:“何名为僧?”答曰:“如法和合,故名为僧。”

第十二 妄想建立如幻门

问曰:“订有余涅槃,得罗汉果者,此是觉不?”答曰:“此是梦订。”问曰:“行六波罗蜜,十地万行满足,觉一切法不生不灭,非觉非知,无心无知,无解无为,此是觉不?”答曰:“此亦是梦。”问曰:“十力四无畏,十八不共法,菩提树下道成正觉,能度众生,乃至入于涅槃,岂非是觉?”答曰:“此亦是梦。”问曰:“三世诸佛平等教化众生,得道者如恒沙,此可非是觉?”答曰:“此亦是梦。但有心分别计较,自心现量者,皆悉是梦。觉时无梦,梦时无觉。此心识妄想,梦里智慧,无能觉所觉。若如法觉,真实觉时,都不自觉,毕竟无有觉。三世诸佛正觉者,并是众生忆想分别。以是故名为梦。若识心寂灭,无一念动念处,是名正觉。齐有心识不灭者已来,皆是梦。”

第十八 心现示义理门

问曰:“修道得道,有迟疾不?”答曰:“迟疾较百千万劫。即心是者疾,发心行行者迟。利根人知即心是道,钝根人处处求道,不知是道处。又不知即心自是阿耨菩提。”

问:“云何疾得道?”答曰:“心是道体,故疾得道。行者自知惑起时,即依法看使尽。”

第十九 比喻合当现法门

问:“云何心是道体?”答曰:“心如木石。比如有人以自手画作龙虎,自见之还自恐怕。惑人亦如是。心识笔子画作刀山剑树,还以心识畏之。若能无畏,妄想悉除。又意识笔子分别画作色声香味触,还自见之,起贪嗔痴,或见或舍,还以心意识分别,起种种业。若能知心识从本以来空寂,不见处所,即是修道。或以自心分别画作虎狼狮子,毒龙恶鬼,五道将军,阎罗王,牛头阿婆等,以自心分别属之,即受诸苦恼。但使心所分别者,皆是色。若悟心本以来空寂,知心非色,即不属色。心非是色,自心化作,但知不实,即得解脱。”

第二十 道心增长引导门

今若依法佛法僧行道时,不得有善恶好丑,因果是非,持戒破戒等见。若人作如是计较者,皆是迷惑,自心现量,不知境界从自心起。若知一切法不有,亦如是。自心现量者,皆是惑心,作是作非。若人谓佛智慧胜,亦是自心现量。自心化作有,自心化作无,还被惑。经云:“若依法佛(法身佛,亦即自性佛)修道,不作化众生,亦不作实众生”也。是故法界平等,无有得失。若依法佛修道,不求涅槃。何以故?法是涅槃故,云何以涅槃求涅槃?亦不求法,心是法界故,云何以法界求法界?若欲正心时,不畏一切法,不求一切法。若用法佛修道者,心如木石头,冥冥不觉不知,不分别,一切腾腾,如似痴人。何以故?法无觉知故。法能施我无畏故,是大安隐处。比如有人犯死罪,必合斩首,值王放赦,即免死忧。众生亦如是,造作十恶五逆,必堕地狱,法王广大,放寂灭赦,即免一切罪。若人与王善友,因行在他处杀他男女,为他所执,便欲报怨,是人忙怕无赖。忽见大王,即得解脱。若人破戒犯杀淫盗,畏堕地狱,自见己之法王,即得解脱。修道法,依文字中得解者,气力弱。若从事上得解者,气力壮。从事中见法者,即处处不失念。从文字中得解者,逢事眼即暗。经论中谈事,与法疏也。虽口谈事、耳闻事,不知身心自经事。若即事即法者深,世人不可测。修道人,数数被贼盗物夺剥,无爱著心,亦不懊恼,数被人骂辱打谤,亦不懊恼。若如此解者,道心渐渐壮,积年不已,自然于一切违顺都无心。是故即事不牵者,可谓大力菩萨。

第二十九 大道觉悟易难门

释曰:智者任物不任己,即无取舍,亦无违顺。愚者任己不任物,即有取舍,即有违顺。若能虚宽放大,亡天下者,即是任物随时。任物随时即易,违拒化物即难。物若欲来任之莫逆,物若欲去放去勿追。所作事,过而勿悔。事时未至者,放而勿思,是行道人。若能任者,即委任天下,得失不由我。若任而不拒,从而不逆者,何处何时而不逍遥?

问曰“云何名为大道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愿开而示。”答曰:“此言实尔。高卧放任,不作一个物,名为行道。不见一个物,名为见道。不知一个物,名为知道。不修一个物,名为修道。不行一个物,名为行道。若如是者,名为行道,亦名易知,亦名易行。”

第三十三 开示甚深境界门

问曰:“云何名诸佛境界,愿为说之。”答曰:“法非有非无,不取非有非无,如此解者,名为佛境界。若心如木石,不可以有智知,不可以无智知。佛心不可以有心知,法身不可以像见。齐知之所解者,是妄想分别。从你作种种解者,皆是自心计较,自心妄想。诸佛智慧,不可说示人,亦不可藏隐,亦不可以禅定测量。绝解绝知,名为诸佛境界。亦不可度量,是名佛心。若能信佛心如是者,亦即灭无量恒沙烦恼。若能存心念念佛慧者,此人道心,日日壮大。

第三十八 有知无知差别门

问曰:“云何知法?”答曰:“法名无觉无知。心若无觉无知,此人知法。法名不识不见,心若不识不见,名为见法。不觉一切法,名为知法;不得一切法,名为得法;不见一切法,名为见法;不分别一切法,名为分别法。”问曰:“法名无见,云何无碍知见?”答曰:“无知是无碍知,无见无碍见。”

第四十四 随心诸法有无门

问曰:“云何自心现?”答曰:“见一切法有,有自不有,自心计作有。见一切法无,无自不无,自心计作无。乃至一切法,亦复如是,并自心计作有贪,自心计作无贪。贪似何物作贪解?此皆自心起见故,自心计无处所,是名妄想。自谓出一切外道计见,亦是妄想。自谓无念无分别,亦是妄想。行时法行,非我行,非我不行。坐时法坐,非我坐,非我不坐。作此解者,亦是妄想。”

 

无心论

夫至理无言,要假言而显理;大道无相,为接粗而见形。今且假立二人,共谈无心之论矣。

弟子问和尚曰:“有心无心?”

答曰:“无心。”

问曰:“既云无心,谁能见闻觉知,谁知无心?”

答曰:“还是无心既见闻觉知,还是无心能知无心。”

问曰:“既若无心,即合无有见闻觉知,云何得有见闻觉知?”

答曰:“我虽无心,能见能闻,能觉能知。”

问曰:“既能见闻觉知,即是有心,哪得称无?”

答曰:“只是见闻觉知,即是无心。何处更离见闻觉知别有无心。我今恐汝不解,一一为汝解说,令汝得悟真理。假如见,终日见,犹为无见,见亦无心;闻,终日闻,犹为无闻,闻亦无心;觉,终日觉,犹为无觉,觉亦无心;知,终日知,犹为无知,知亦无心;终日造作,作亦无作,作亦无心。故云见闻觉知,总是无心。”

问曰:“若为能得知是无心?”

答曰:“汝但仔细推求看,心作何相貌?其心复可得是心不?是心为复在内、为复在外、为复在中间?如是三处推求,觅心了不可得,乃至于一切处求觅,亦不可得,当知即是无心。”

问曰:“和尚既云一切处总是无心,即合无有罪福,何故众生轮回六趣,生死不断?”

答曰:“众生迷妄,于无心中而妄生心,造种种业,妄执为有,足可致使轮回六趣,生死不断。譬有人于暗中见杌为鬼,见绳为蛇,便生恐怖。众生妄执,亦复如是,于无心中,妄执有心,造种种业,无不轮回六趣。如是众生,若遇大善知识,教令坐禅,觉悟无心,一切业障,尽皆销灭,生死即断。譬如暗中,日光一照,而暗皆尽。若悟无心,一切罪灭亦复如是。”

问曰:“弟子愚昧,心犹未了,审一切处六根所用者应答言语、种种施为、烦恼菩提、生死涅槃,定无心否?”

答曰:“定是无心,只为众生妄执有心,即有一切烦恼生死、菩提涅槃。若觉无心,即无一切烦恼生死涅槃。是故如来为有心者说有生死,菩提对烦恼得名,涅槃者对生死得名,此皆对治之法。若无心可得,即烦恼菩提亦不可得,乃至生死涅槃亦不可得。”

问曰:“菩提涅槃既不可得,过去诸佛皆得菩提,此谓可乎?”

答曰:“但以世谛文字之言得,于真谛实无可得。故《维摩经》云:‘菩提者,不可以身得,不可以心得。’又《金刚经》云:‘无有少法可得’。诸佛如来,但以不可得而得。当知有心即一切有,无心一切无。”

问曰:“和尚既云于一切处尽皆无心,木石亦无心,岂不同于木石乎?”

答曰:“而我无心,心不同木石。何以故?譬如天鼓,虽复无心,自然出种种妙法,教化众生。又如如意珠,虽复无心,自然能作种种变现。而我无心,亦复如是。虽复无心,善能觉了诸法实相,具真般若,三身自在,应用无妨。故《宝积经》云:‘以无心意而现行’,岂同木石乎?夫无心者,即真心也;真心者,即无心也。”

问曰:“今于心中,作若为修行?”

答曰:“但于一切事上觉了无心,即是修行,更不别有修行。故知无心即一切,寂灭即无心也。”

弟子于是忽然大悟,始知心外无物,物外无心,举止动用,皆得自在,断诸疑网,更无挂碍。即起作礼,而铭无心,乃为颂曰:

“心神向寂,无色无形。睹之不见,听之无声。似暗非暗,如明不明。舍之不灭,取之无生。大即廓周法界,小即毛竭不停。烦恼混之不浊,涅槃澄之不清。真如本无分别,能辩有情无情。收之一切不立,散之普遍含灵。妙神非知所测,正觅绝于修行。灭则不见其坏,生则不见其成。大道寂号无相,万像窈号无名。如斯运用自在,总是无心之精。”

和尚又告曰:“诸般若中,以无心般若而为最上。故《维摩经》云:‘以无心意无受行,而悉拙伏外道。’又《法鼓经》:‘若知无心可得,法即不可得,罪福亦不可得,生死涅槃亦不可得,乃至一切尽不可得,不可得亦不可得。’”

乃为颂曰:“昔日迷时为有心,尔时悟罢了无心。虽复无心能照用,照用常寂即如如。”

重曰:“无心无照亦无用,无照无用即无为。此是如来真法界,不同菩萨为辟支。”

言无心者,即无妄相心也。

又问:“何名为太上?”

答曰:“太者大也,上者高也。穷高之妙理,故云太上也。又太者,通泰位也。三界之天虽有延康之寿,福尽是故终轮回六趣,未足为太。十住菩萨虽出离生死,而妙理未极,亦未为太。十住修心,妄有入无,又无其无有双遣,不忘中道,亦未为太。又忘中道,三处都尽,位皆妙觉。菩萨虽遣三处,不能无其所妙,亦未为太。又忘其妙,则佛道至极,则无所存。无存思则无思虑,兼妄心智永息,觉照俱尽,寂然无为,此名为太也。太是理极之义,上是无等之义,故云太上,即之佛如来之别名也。”

 

观心论

(又名破相论)

问曰:“若复有人,志求佛道,当修何法,最为省要?”

答曰:“唯观心一法,总摄诸法,最为省要。”

问曰:“何一法能摄诸法?”

答曰:“心者万法之根本,一切诸法,唯心所生。若能了心,则万法俱备;犹如大树,所有枝条及诸花果,皆悉依根而始生,及伐树去根而必死。若了心修道,则省力而易成;不了心而修道,则费功而无益。故知一切善恶皆由自心。心外别求,终无是处。”

问:“云何观心称之为了?”

答:“菩萨摩诃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了四大五阴本空无我,了见自心起用有二种差别。云何为二:一者净心,二者染心。此二种心法界自然,本来俱有。虽离假缘,合互相待。净心恒乐善因,染体常思恶业,若不受所染,则称之为圣。遂能远离诸苦,证涅槃乐。若随染心造业,受其缠覆,则名之为凡,沉沦三界,受种种苦。何以故?由彼染心障真如体故。《十地经》云:‘众生身中,有金刚佛性,犹如日轮,体明圆满,广大无边。只为五阴重云所覆,如瓶内灯光,不能显现。’又《涅槃经》云:‘一切众生悉有佛性,无明覆故,不得解脱。’佛性者,即觉性也。但自觉觉他,觉智明了,则名解脱。故知一切诸善,以觉为根。因其觉根,遂能显现诸功德树,涅槃之果,因此而成。如是观心,可名为了。”

问:“上说真如佛性一切功德因觉为根,未审无明之心以何为根?”答:“无明之心,虽有八万四千烦恼情欲及恒河沙众恶,皆因三毒,以为根本。其三毒者,即贪嗔痴是也。此三毒心,自能具足一切诸恶,犹如大树,根虽是一,所生枝叶,其数无边。彼三毒根,一一根中,生诸恶业百千万亿,倍过于前,不可为喻。如是三毒心,于本体中,应现六根,亦名六贼,即六识也。由此六识,出入诸根,贪著万境,能成恶业,障真如体,故名六贼。众生由此三毒六贼,惑乱身心,沈没生死,轮回六趣,受诸苦恼。犹如江河,因少泉源,涓流不绝,乃能弥漫,波涛万里。若复有人,断其本源,即众流皆息。求解脱者,能转三毒为三聚净戒,转六贼为六波罗蜜,自然永离一切苦海。”

问:“六趣三界,广大无边,若唯观心,何由免无穷之苦?”答:“三界业报,唯心所生,本若无心,于三界中,即出三界。其三界者,即三毒也。贪为欲界,嗔为色界,痴为无色界,故名三界。由此三毒,造业轻重,受报不同,分归六处,故名六趣。”

问:“云何轻重,分之为六?”答:“众生不了正因,迷心修善,未免三界,生三轻趣。云何三轻趣?所谓迷修十善,妄求快乐,未免贪界,生于天趣;迷持五戒,妄起爱憎,未免嗔界,生于人趣;迷执有为,信邪求福,未免痴界,生阿修罗趣。如是三类,名三轻趣。云何三重趣?所谓纵三毒心,唯造恶业,堕三重趣。若贪业重者,堕饿鬼趣;嗔业重者,堕地狱趣;痴业重者,堕畜生趣。如是三重,通前三轻,遂成六趣。故知一切苦业,由自心生,但能摄心,离诸邪恶,三界六趣,轮回之苦,自然消灭,即得解脱。”

问:“如佛所说,我于三大阿僧祇劫,无量勤苦,方成佛道,云何今说唯只观心,而制三毒,即名解脱?”答:“佛所说言,无虚妄也。阿僧祇劫者,即三毒心也。胡言阿僧祇,汉名不可数。此三毒心,于中有恒沙恶念,于一一念中,皆为一劫。如是恒沙不可数也,故言三大阿僧祇。真如之性,既被三毒之所覆盖,若不超彼三大恒沙毒恶之心,云何名为解脱?今若能转贪嗔痴等三毒心,为三解脱,是则名为得度三大阿僧祇劫。末世众生,愚痴钝根,不解如来三大阿僧祇秘密之说,遂言成佛尘劫,斯岂不疑误行人退菩提道?”

问:“菩萨摩诃萨,由持三聚净戒,行六波罗蜜,方成佛道。今令学者唯只观心,不修戒行,云何成佛?”答:“三聚净戒者,即制三毒心也,制三毒心成无量善聚。聚者会也,无量善法普会于心,故名三聚净戒。六波罗蜜者,即净六根也,胡名波罗蜜,汉名达彼岸。以六根清净,不染六尘,即是度烦恼河,至菩提岸,故云六波罗蜜。”

问:“如经所说,三聚净戒者,誓断一切恶,誓修一切善,誓度一切众生。今者唯言制三毒心,岂不文义有乖?”答:“佛所说经,是真实语。菩萨摩诃萨,于过去因中修行时,为对三毒,发三誓愿:断一切恶,故常持戒,对于贪毒;誓修一切善,故常习定,对于瞋毒;誓度一切众生,故常修慧,对于痴毒。由持如是戒定慧等三种净法故,能超彼三毒,成佛道也。诸恶消灭,名之为断;诸善具足,名之为修;以能断恶修善,则万行成就,自他俱利,普济群生,名之为度。故知所修戒行,不离于心,若自心清净,则一切佛土皆悉清净。故经云:‘心垢则众生垢,心净则众生净。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三聚净戒,自然成就。”

问:“如经所说,六波罗蜜者,亦名六度,所谓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今言六根清净,名波罗蜜者,何为通会?又六度者,其义如何?”答:“欲修六度,当净六根、降六贼。能舍眼贼,离诸色境,名为布施;能禁耳贼,于彼声尘,不令放逸,名为持戒;能伏鼻贼,等诸香臭,自在调柔,名为忍辱;能制舌贼,不贪诸味,赞咏讲说,名为精进;能降身贼,于诸触欲,湛然不动,名为禅定;能调意贼,不顺无明,常修觉慧,名为智慧。六度者,运也;六波罗蜜,若船筏,能运众生,达于彼岸,故名六度。”

问:“经云:‘释迦如来为菩萨时,曾饮三斗六升乳糜,方成佛道,先因饮乳,后证佛果。’岂唯观心得解脱乎?”答:“诚知所言无虚妄也。必因食乳,然始成佛。言食乳者,有二种。佛所食者,不是世间不净之乳,乃是真如清净法乳也。三斗者,即三聚净戒;六升者,即六波罗蜜。成佛道时,由食如是清净法乳,方证佛果。若言如来食于世间和合不净之牛羶腥乳者,岂不谤误之甚乎。真如者,自是金刚不坏,无漏法身,永离世间一切诸苦。岂须如是不净之乳,以充饥渴?如经所说,其牛不在高原,不在下湿,不食谷麦糠麸,不与特牛同群,其牛身作紫磨金色。言此牛者,毗卢舍那佛也。以大慈悲,怜愍一切,故于清净法体中,出如是三聚净戒,六波罗蜜微妙法乳,育一切求解脱者。如是真净之牛,清净之乳,非但如来饮之成道,一切众生若能饮者,皆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

问:“经中所说,佛令众生修造伽蓝,铸写形像,烧香散花,燃长明灯,昼夜六时,绕塔行道,持斋礼拜,种种功德,皆成佛道。若唯观心,总摄诸行,说如是事,应虚妄也。”答:“佛所说经,有无量方便,以一切众生钝根狭劣,不悟甚深之义,所以假有为喻无为。若复不修内行,唯只外求,希望获福,无有是处。言伽蓝者,西国语,此土翻为清净地也。若永除三毒,常净六根,身心湛然,内外清净,是名修造伽蓝。铸写形像者,即是一切众生求佛道也。所谓修诸觉行,彷像如来,真容妙相,岂是铸写金铜之所作乎?是故求解脱者,以身为炉,以法为火,以智慧为巧匠,以三聚净戒、六波罗蜜以为模楑,镕炼身中真如佛性。遍入一切戒律模中,如教奉行,一无漏缺,自然成就真容之像。所谓究竟常住微妙色身,不是有为败坏之法。若人求道,不解如是铸写真容,凭何辄言功德?又烧香者,亦非世间有相之香,乃是无为正法之香也,薰诸臭秽无明恶业,悉令消灭。正法香者,其有五种:一者戒香,所谓能断诸恶,能修诸善。二者定香,所谓深信大乘,心无退转。三者慧香,所谓常于身心,内自观察。四者解脱香,所谓能断一切无明结缚。五者解脱知见香,所谓观照常明,通达无碍。如是五种香,名为最上之香,世间无比。佛在世日,令诸弟子,以智慧火,烧如是无价宝香,供养十方诸佛。今时众生,不解如来真实之义,唯将外火,烧于世间沈檀、薰陆质碍之香,希望福报,云何可得乎?又散花者,义亦如是,所谓演说正法,诸功德花,饶益有情,散沾一切,于真如性,普施庄严。此功德花,佛所称赞,究竟常住,无凋落期。若复有人,散如是花,获福无量。若言如来令众生剪截缯彩,伤损草木,以为散花,无有是处。所以者何?持净戒者,于诸天地,森罗万像,不令触犯,若误犯者,犹获大罪,况复今者,故毁净戒,伤损万物,求于福报,欲益反损,岂有是乎?长明灯者,即正觉心也。觉之明了,喻之为灯,是故一切求解脱者,身为灯台,心为灯炷,增诸戒行,以为添油,智慧明达,喻如灯火常燃,如是真正觉灯,而照一切无明痴暗,能以此法轮,次第相开示,即是一灯燃百千灯,灯灯无尽,故号长明。过去有佛,名曰燃灯,义亦如是。愚痴众生,不会如来方便之说,专行虚妄,执著有为,遂燃世间苏油之灯,以照空室,乃称依教,岂不谬乎!所以者何?佛放眉间,一毫相光,能照万八千世界,岂假如是苏油之灯,以为利益?审察斯理,应不然乎。又六时行道者,所谓六根之中,于一切时,常行佛道,修诸觉行,调伏六根,长时不舍,名为六时行道。绕塔行道者,塔者是身也,当修觉行,巡绕身心,念念不停,名为绕塔。过去诸圣,皆行此道,至涅槃时。今时世人,不会此理,曾不内行,唯执外求,将质碍身,绕世间塔,日夜走骤,徒自疲劳,而于真性,一无利益。又持斋者,当须会意,不达斯理,徒尔虚功。斋者齐也,所谓齐正身心,不令散乱。持者护也,所谓于诸戒行,如法护持,必须外禁六情,内制三毒,殷勤觉察,清净身心,了如是义,名为持斋。食有五种:一者法喜食,所谓依持正法,欢喜奉行。二者禅悦食,所为内外澄寂,身心悦乐。三者念食,所谓常念诸佛,心口相应。四者愿食,所谓行住坐卧,常求善愿。五者解脱食,所谓心常清净,不染俗尘。此五种食,名为持斋。若复有人,不食如是五种净食,自言持斋,无有是处。唯断于无明之食,若辄触者,名为破斋。若亦有破,云何获福?世有迷人,不悟斯理,身心放逸,皆为诸恶,贪欲恣情,不生惭愧,唯断外食,自为持斋,必无是处。又礼拜者,当如法也,必须理体内明,事随权变,会如是义,乃名依法。夫礼者敬也,拜者伏也。所谓恭敬真性,屈伏无明,名为礼拜。若能恶情永灭,善念恒存,虽不理相,名为礼拜。其相即法相也,世尊欲令世俗表谦下心,亦为礼拜。故须屈伏外身,示内恭敬,觉外明内,性相相应。若复不行理法,唯执外求,内则放纵贪痴,常为恶业,外即空劳身相,诈现威仪,无惭于圣,徒诳于凡,不免轮回,岂成功德?”

问:“如经说言,至心念佛,必得往生西方净土,以此一门,即应成佛,何假观心,求于解脱?”答:“夫念佛者,当须正念,了义为正,不了义为邪。正念必得往生,邪念云何到彼哉?佛者觉也,所谓觉察身心,勿令起恶也。念者忆也,所谓忆持戒行,不忘精进,了如是义,名之为念。故知念在于心,非在于言。因筌求鱼,得鱼忘筌。因言求意,得意忘言。既称念佛之名,须知念佛之道,若心无实,口诵空名,三毒内臻,人我填臆,将无明心,向外求佛,徒尔虚功。且如诵之与念,义理悬殊,在口曰诵,在心曰念。故知念从心起,名为觉行之门。诵在口中,即是音声之相。执外求理,终无是处。故知过去诸圣所修念佛,皆非外说,只推内心。心即众善之源,心为万德之主。涅槃常乐,由真心生,三界轮回,亦从心起。心是出世之门户,心是解脱之关津,知门户者,岂虑难入?识关津者,何忧不通?”

问:“《如温室经》说:‘洗浴众僧,获福无量。’此则凭于事法,功德始成。若为观心可相应乎?”答:“洗浴众僧者,非世间有为事也。世尊尝为诸弟子,说《温室经》,欲令受持洗浴之法。其温室者,即身是也。所以燃智慧火,温净戒汤,沐浴身中真如佛性。受持七法,以自庄严,当日比丘聪明上智,皆悟圣意,如说修行,功德成就,俱登圣果。今时众生,莫测其事,将世间水,洗质碍身,自谓依经,岂非误也?且真如佛性,非是凡形烦恼尘垢,本来无相,岂可将质碍水洗无为身?事不相应,云何悟道?若欲身得净者,当观此身,本因贪欲,不净所生,臭秽骈阗,内外充满。若洗此身求于净者,犹如洗堑,堑尽方净。以此验之,明知洗外非佛说也。是故假世事比喻真宗,隐说七事,供养功德。其事有七,云何为七?一者净水,二者燃火,三者澡豆,四者杨枝,五者净灰,六者苏膏,七者内衣。举此七事,喻于七法,一切众生由此七法,沐浴庄严,能除毒心无明垢秽。其七法者,一者净戒,洗荡愆非,犹如净水,濯诸尘垢。二者智慧,观察内外,犹如燃火,能温净水。三者分别,简弃诸恶,犹如澡豆,能净垢腻。四者真实,断诸妄想,犹如杨枝,能消口气。五者正信,决定无疑,犹如净灰,摩身障风。六者柔和,忍辱甘受,犹如苏膏,通润皮肤。七者惭愧,悔诸恶业,犹如内衣,遮丑形体。如上七法,是经中秘密之义,皆是为诸大乘利根者说,非为少智下劣凡夫。所以今人无能解悟,窃见今时浅识,唯知事相为功,广费财宝,多伤水陆,妄营像塔,虚役人夫,积木叠泥,图青画缘,倾心尽力,损己迷他,未解惭愧,何曾觉悟?见有为则勤勤爱著,说无为则兀兀如迷。且贪现世之小慈,岂觉当来之大苦?此之修学,徒自疲劳,背正归邪,谁言获福?但能摄心内照,觉观外明,绝三毒永使销亡,闭六贼不令侵扰,自然恒沙功德,种种庄严,无数法门,一一成就,超凡证圣,目击非遥。悟在须臾,何烦皓首?真门幽秘,宁可具陈?略述观心,说其少分,而说偈言:

我本求心心自持,求心不得待心知。

佛性不从心外得,心生便是罪生时。

我本求心不求佛,了知三界空无物。

若欲求佛但求心,只这心心心是佛。

 

血脉论

三界混起,同归一心,前佛后佛,以心传心,不立文字。

问曰:“若不立文字,以何为心?”

答曰:“汝问吾即是汝心,吾答汝即是吾心。吾若无心,因何解答汝?汝若无心,因何解答吾?问吾即是汝心,从无始旷大劫以来,乃至施为运动,一切时中,一切处所,皆是汝本心,皆是汝本佛。即心是佛,亦复如是。除此心外,终无别佛可得。离此心外,觅菩提涅槃,无有是处。自性真实,非因非果。法即是心义。自心是菩提,自心是涅槃。若言心外有佛及菩提可得,无有是处。佛及菩提皆在何处?譬如有人以手捉虚空,得否?虚空但有名,亦无相貌,取不得,舍不得,是捉空不得。除此心外觅佛,终不得也。佛是自心作得,因何离此心外觅佛?前佛后佛,只言其心。心即是佛,佛即是心;心外无佛,佛外无心。若言心外有佛,佛在何处?心外既无佛,何起佛见?递相诳惑,不能了本心,被它无情物摄,无自由分。若又不信,自诳无益。佛无过患,众生颠倒,不觉不知自心是佛。若知自心是佛,不应心外觅佛。佛不度佛,将心觅佛不识佛,但是外觅佛者,尽是不识自心是佛。亦不得将佛礼佛,不得将心念佛。佛不诵经,佛不持戒,佛不犯戒,佛无持犯,亦不造善恶。

“若欲觅佛,须是见性,性即是佛。若不见性,念佛、诵经、持斋、持戒,亦无益处。念佛得因果,诵经得聪明,持戒得生天,布施得福报,觅佛终不得也。若自己不明了,须参善知识,了却生死根本。若不见性,即不名善知识。若不如此,纵说得十二部经,亦不免生死轮回,三界受苦,无出期时。昔有善星比丘,诵得十二部经,犹自不免轮回,缘为不见性。善星既如此,今时人讲得三五本经论以为佛法者,愚人也。若不识得自心,诵得闲文书,都无用处。若要觅佛,直须见性。性即是佛,佛即是自在人,无事无作人。若不见性,终日茫茫向外驰求,觅佛元来不得。虽无一物可得,若求会,亦须参善知识,切须苦求,令心会解。

“生死事大,不得空过,自诳无益。纵有珍馐如山,眷属如恒河沙,开眼即见,合眼还见么?故知有为之法,如梦幻等。若不急寻师,空过一生。然则佛性自有,若不因师,终不明了。不因师悟者,万中希有。若自己以缘会合,得圣人意,即不用参善知识。此即是生而知之,胜学也。若未悟解,须勤苦参学,因教方得悟。若自明了,不学亦得,不同迷人,不能分别皂白,妄言宣佛敕,谤佛忌法。如斯等类,说法如雨,尽是魔说,即非佛说。师是魔王,弟子是魔民,迷人任他指挥,不觉堕生死海。但是不见性人,妄称是佛,此等众生是大罪人,诳他一切众生令入魔界。若不见性,说得十二部经教,尽是魔说,魔家眷属,不是佛家弟子。既不辨皂白,凭何免生死?

“若见性即是佛,不见性即是众生。若离众生性别有佛性可得者,佛今在何处?众生性即是佛性也。性外无佛,佛即是性,除此性外,无佛可得,佛外无性可得。”

问曰:“若不见性,念佛、诵经、布施、持戒、精进,广兴福利,得成佛否?”答曰:“不得。”

又问:“因何不得?”

答曰:“有少法可得,是有为法,是因果,是受报,是轮回法,不免生死,何时得成佛道?成佛须是见性。若不见性,因果等语,是外道法,若是佛,不习外道法。佛是无业人,无因果。但有少法可得,尽是谤佛,凭何得成?但有住著一心、一能、一解、一见,佛都不许。佛无持犯,心性本空,亦非垢净。诸法无修无证,无因无果。佛不持戒,佛不修善,佛不造恶,佛不精进,佛不懈怠,佛是无作人。但有住著心见佛,即不许也。佛不是佛,莫作佛解。若不见此义,一切时中,一切处处,皆是不了本心。若不见性,一切时中拟作无作想,是大罪人,是痴人,落无记空中,昏昏如醉人,不辨好恶。若拟修无作法,先须见性,然后息缘虑。若不见性,得成佛道,无有是处。有人拨无因果,炽然作恶业,妄言本空,作恶无过。如此之人,堕无间黑暗地狱,永无出期。若是智人,不应作如是见解。”

问曰:“既若施为运动,一切时中皆是本心,色身无常之时,云何不见本心?”答曰:“本心常现前,汝自不见。”问曰:“心既现在,何故不见?”师曰:“汝曾作梦否?”答:“曾作梦。”问曰:“汝作梦之时,是汝本身否?”答:“是本身。”又问:“汝言语施为运动,与汝别不别?”答曰:“不别。”

师曰:“既若不别,即此身是汝本法身,即此法身是汝本心。此心从无始旷大劫来,与如今不别,未曾有生死,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不垢不净,不好不恶,不来不去;亦无是非,亦无男女相;亦无僧俗老少,无圣无凡;亦无佛,亦无众生;亦无修证,亦无因果;亦无筋力,亦无相貌;犹如虚空,取不得,舍不得,山河石壁不能为碍;出没往来,自在神通;透五蕴山,渡生死河,一切业拘此法身不得。此心微妙难见,此心不同色心,此心是人皆欲得见。于此光明中,运手动足者,如恒河沙,及乎问著,总道不得,犹如木人相似。总是自己受用,因何不识?佛言:‘一切众生,尽是迷人,因此作业,堕生死河,欲出还没,只为不见性。’众生若不迷,因何问著其中事,无有一人得会者?自家运手动足,因何不识?故知圣人语不错,迷人自不会晓。故知此难明,惟佛一人能会此法,余人天及众生等,尽不明了。若智慧明了,此心方名法性,亦名解脱,生死不拘,一切法拘他不得,是名大自在王如来,亦名不思议,亦名圣体,亦名长生不死,亦名大仙。名虽不同,体即是一。圣人种种分别,皆不离自心。

“心量广大,应用无穷,应眼见色,应耳闻声,应鼻嗅香,应舌知味,乃至施为运动皆是自心。一切时中,但有语言,即是自心。故云‘如来色无尽,智慧亦复然。’色无尽是自心,心识善能分别一切,乃至施为运用,皆是智慧。心无形相,智慧亦无尽,故云‘如来色无尽,智慧亦复然。’四大色身即是烦恼,色身即有生灭。法身常住而无所住,如来法身常不变异。故经云:‘众生应知,佛性本自有之。’迦叶只是悟得本性,本性即是心,心即是性,即此同诸佛心。前佛后佛只传此心,除此心外,无佛可得。颠倒众生不知自心是佛,向外驰求,终日忙忙,念佛礼佛,佛在何处?不应作如是等见,但知自心,心外更无别佛。

“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又云:‘所在之处,即为有佛。’自心是佛,不应将佛礼佛。但是有佛及菩萨相貌,忽尔现前,切不用礼敬。我心空寂,本无如是相貌,若取相即是魔,尽落邪道。若是幻从心起,即不用礼。礼者不知,知者不礼,礼被魔摄。恐学人不知,故作是辨。诸佛如来本性体上,都无如是相貌,切须在意。但有异境界,切不用采括,亦莫生怕怖,不要疑惑,我心本来清净,何处有如许相貌?乃至天龙、夜叉、鬼神、帝释、梵王等相,亦不用心生敬重,亦莫怕惧。我心本来空寂,一切相貌皆是妄见,但莫取相。若起佛见法见及佛菩萨等相貌而生敬重,自堕众生位中。若欲直会,但莫取一切相即得,更无别语。故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都无定实,幻无定相,是无常法。但不取相,合他圣意。故经云:‘离一切相,即名诸佛。’”

问曰:“因何不得礼佛菩萨等?”

答曰:“天魔波旬、阿修罗示现神通,皆作得菩萨相貌,种种变化,是外道,总不是佛。佛是自心,莫错礼拜。佛是西国语,此土云觉性。觉者灵觉,应机接物,扬眉瞬目,运手动足,皆是自己灵觉之性。性即是心,心即是佛,佛即是道,道即是禅。禅之一字,非凡圣所测。又云:‘见本性为禅。’若不见性,即非禅也。假使说得千经万论,若不见本性,只是凡夫,非是佛法。

“至道幽深,不可语会,典教凭何所及?但见本性,一字不识亦得。见性即是佛,圣体本来清净,无有杂秽,所有言说,皆是圣人从心起用。用体本来空,名言犹不及,十二部经凭何得及?道本圆成,不用修证。道非声色,微妙难见,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不可向人说也。唯有如来能知,余人天等类,都不觉知。凡夫智不及,所以有执相,不了自心本来空寂,妄执相及一切法,即堕外道。若知诸法从心生,不应有执,执即不知。若见本性,十二部经总是闲文字,千经万论只是明心,言下契会,教将何用?至理绝言,教是语词,实不是道。道本无言,言说是妄。

“若夜梦见楼阁、宫殿、象马之属,及树木、丛林、池亭如是等相,不得起一念乐著,尽是托生之处,切须在意。临终之时,不得取相,即得除障。疑心瞥起,即被魔摄。法身本来清净无受,只缘迷故,不觉不知,因兹故妄受报,所以有乐著,不得自在。只今若悟得本来身心,即不染习。若从圣入凡,示现种种杂类,自为众生,故圣人逆顺皆得自在,一切业拘他不得。圣成久矣,有大威德,一切品类业,被他圣人转,天堂地狱无奈何他!凡夫神识昏昧,不同圣人内外明彻。若有疑即不作,作即流浪生死,后悔无相救处。贫穷困苦皆从妄想生。若了是心,递相劝勉,但无作而作,即入如来知见。

“初发心人,神识总不定。若梦中频见异境,辄不用疑,皆是自心起故,不从外来。梦若见光明出现,过于日轮,即余习顿尽,法界性见。若有此事,即是成道之因,唯可自知,不可向人说。或静园林中,行住坐卧,眼见光明,或大或小,莫与人说,亦不得取,亦是自性光明。或夜静暗中,行住坐卧,眼睹光明,与昼无异,不得怪,并是自心欲明显。或夜梦中见星月分明,亦自心诸缘欲息,亦不得向人说。梦若昏昏,犹如阴暗中行,亦是自心烦恼障重,亦可自知。

“若见本性,不用读经念佛,广学多知无益,神识转昏。设教只为标心,若识心,何用看教?若从凡入圣,即须息业养神,随分过日。若多嗔恚,令性转与道相违,自赚无益。圣人于生死中自在出没,隐显不定,一切业拘他不得,圣人破邪魔。一切众生但见本性,余习顿灭,神识不昧,须是直下便会,只在如今。欲真会道,莫执一切法,息业养神,余习亦尽,自然明白,不假用功。外道不会佛意,用功最多,违背圣意,终日驱驱念佛转经,昏于神性,不免轮回。佛是闲人,何用驱驱广求名利?后时何用?但不见性人,读经念佛,长学精进;六时行道,长坐不卧;广学多闻,以为佛法。此等众生尽是谤佛法人。

“前佛后佛,只言见性。诸行无常,若不见性,妄言我得阿耨菩提,此是大罪人。十大弟子中,阿难多闻第一,于佛无识,只学多闻。二乘外道皆无识佛,识数修证,堕在因果,是众生报,不免生死,违背佛意,即是谤佛众生,杀却无罪过。经云:‘阐提人不生信心,杀却无罪过。’若有信心,此人是佛位人。若不见性,即不用取次,谤他良善,自赚无益。善恶历然,因果分明,天堂地狱只在眼前。愚人不信,现堕黑暗地狱中,亦不觉不知,只缘业重故,所以不信。譬如无目人,不信有光明,纵向伊说,亦不信,只缘盲故,凭何辨得日光?愚人亦复如是。现今堕畜生杂类,诞在贫穷下贱,求生不得,求死不得,虽受是苦,直问著,亦言我今快乐,不异天堂。故知一切众生,生处为乐,亦不觉不知。如斯恶人,只缘业障重故,所以不能发信心者,不自由他也。若见自心是佛,不在剃除须发,白衣亦是佛。若不见性,剃除须发,亦是外道。”

问曰:“白衣有妻子,淫欲不除,凭何得成佛?”

答曰:“只言见性,不言淫欲。只为不见性,但得见性,淫欲本来空寂,自尔断除,亦不乐著,纵有余习,不能为害。何以故?性本清净故。虽处在五蕴色身中,其性本来清净,染污不得。法身本来无受,无饥无渴,无寒热,无病,无恩爱,无眷属,无苦乐,无好恶,无短长,无强弱,本来无有一物可得。只缘执有此色身,因即有饥渴、寒热、瘴病等相。若不执,即一任作为,于生死中得大自在,转一切法,与圣人神通自在无碍,无处不安。若心有疑,决定透一切境界不过,不作最好,作了不免轮回生死。若见性,旃陀罗亦得成佛。”

问曰:“旃陀罗杀生作业,如何得成佛?”

答曰:“只言见性,不言作业。纵作业不同,一切业拘不得。从无始旷大劫来,只为不见性,堕地狱中,所以作业,轮回生死。从悟得本性,终不作业。若不见性,念佛免报不得,非论杀生命,若见性,疑心顿除,杀生命亦不奈他何。自西天二十七祖,只是递传心印。吾今来此土,唯传顿教大乘,即心是佛,不言持戒、精进、苦行,乃至入水火、登于剑轮、一食长坐不卧,尽是外道有为法。若识得施为运动灵觉之性,即诸佛心。前佛后佛,只言传心,更无别法。若识此法,凡夫一字不识,亦是佛。若不识自己灵觉之性,假使身破如微尘,觅佛终不得也。

“佛者,亦名法身,亦名本心。此心无形相,无因果,无筋骨,犹如虚空,取不得,不同质碍,不同外道。此心除如来一人能会,其余众生迷人不明了。此心不离四大色身中,若离是心,即无能运动。是身无知,如草木瓦砾,身是无情,因何运动?若自心动,乃至语言、施为运动、见闻觉知,皆是心动。心动用动,动即其用;动外无心,心外无动;动不是心,心不是动;动本无心,心本无动;动不离心,心不离动;动无心离,心无动离;动是心用,用是心动;即动即用,不动不用;用体本空,空本无动;动用同心,心本无动。故经云:‘动而无所动。’是故终日见而未曾见,终日闻而未曾闻,终日觉而未曾觉,终日知而未曾知,终日行坐而未曾行坐,终日嗔喜而未曾嗔喜。故经云:‘言语道断,心行处灭。’见闻觉知,本自圆寂,乃至嗔喜痛痒,何异木人?只缘推寻痛痒不可得故。经云:‘恶业即得苦报,善业即有善报。’不但嗔堕地狱,喜即生天。若知嗔喜性空,但不执,即诸业脱。若不见性,诵经决无凭,说亦无尽。略标邪正如是,不及一二也。”

颂曰:“心心心,难可寻,宽时遍法界,窄也不容针。我本求心不求佛,了知三界空无物。若欲求佛但求心,只这心心心是佛。我本求心心自持,求心不得待心知。佛性不从心外得,心生便是罪生时。”

 

悟性论

夫道者,以寂灭为体;修者,以离相为宗。故经云:“寂灭是菩提,灭诸相故。”佛者觉也,人有觉心,得菩提道,故名为佛。经云:“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是知有相是无相之相,不可以眼见,唯可以智知。若闻此法者,生一念信心,此人已发大乘,乃超三界。

三界者,贪嗔痴是。返贪嗔痴,为戒定慧,即名超三界。然贪嗔痴亦无实性,但据众生而言矣。能返照,了了见,贪嗔痴性即是佛性。贪嗔痴外更无别有佛性。经云:“诸佛从本来,常处于三毒,长养于白法,而成于世尊。”三毒者,贪嗔痴也。言大乘、最上乘者,皆菩萨所行之处也。无所不乘,亦无所乘,终日乘未尝乘,此为佛乘。经云:“无乘为佛乘也。”

若人知六根不识,五蕴假名,遍体求之,并无定处,当知此人解佛语。经云:“五蕴窟宅,是名禅院;内照开解,即大乘门。”不忆一切法,乃名为禅定。若了此言者,行住坐卧皆是禅定。知心是空,名为见佛。何以故?十方诸佛皆以无心、不见于心,名为见佛。舍身不吝,名大布施。离诸动定,名大坐禅。何以故?凡夫一向动,小乘一向定,谓出过凡夫小乘之坐禅,名大坐禅。若作此会者,一切诸相不离自解,一切诸病不治自瘥,此皆大禅定力。凡将心求法者为迷,不将心求法者为悟,不著文字名解脱,不染六尘名护法,出离生死名出家,不受后有名得道,不生妄想名涅槃,不处无明为大智慧,无烦恼处名般涅槃,无相处名为彼岸。迷时有此岸,悟时无此岸。何以故?为凡夫一向住此。若觉最上乘者,心不住此,亦不住彼,故能离于此彼岸也。若见彼岸异于此岸,此人之心已无禅定。

烦恼名众生,悟解名菩提,亦不一不异,只隔其迷悟耳。迷时有世间可出,悟时无世间可出。平等法中,不见凡夫异于圣人。经云:“平等法者,凡夫不能入,圣人不能行。”平等法者,唯大菩萨与诸佛如来行也。若见生异于死,动异于静,皆名不平等。不见烦恼异于涅槃,是名平等。何以故?烦恼与涅槃,同是一性空故。是以小乘人妄断烦恼,妄入涅槃,为涅槃所滞。菩萨知烦恼性空,即不离空,故常在涅槃。涅槃者,涅而不生,槃而不死,出离生死,名般涅槃。心无去来,即入涅槃,是知涅槃即是空心。诸佛入涅槃者,即是无妄想处;菩萨入道场者,即是无烦恼处;空闲处者,即是无贪嗔痴也。贪为欲界,嗔为色界,痴为无色界。若一念心生,即入三界;一念心灭,即出三界。是知三界生灭,万法有无,皆由一心。凡言一心者,似破瓦石竹木无情之物,若知心是假名,无有实体,即知自寂之心,亦是非有,亦是非无。何以故?凡夫一向生心名为有,小乘一向灭心名为无。菩萨与佛未曾生心,未曾灭心,名为非有非无心。非有非无心,此名为中道。是知将心学法,则心法俱迷;不将心学法,则心法俱悟。凡迷者迷于悟,悟者悟于迷。正见之人,知心空无,即超迷悟。无有迷悟,始名正解正见。色不自色,由心故色;心不自心,由色故心。是知心色两相,俱有生灭。有者有于无,无者无于有,是名真见。夫真见者,无所不见,亦无所见,见满十方,未曾有见。何以故?无所见故,见无见故,见非见故。凡夫所见,皆名妄想。若寂灭无见,始名真见。心境相对,见生于中。若内不起心,则外不生境,故心境俱净,乃名为真见。作此解时,乃名正见。不见一切法,乃名得道。不解一切法,乃名解法。何以故?见与不见,俱不见故。解与不解,俱不解故。无见之见,乃名真见。无解之解,乃名真解。夫真见者,非直见于见,亦乃见于不见。真解者,非直解于解,亦乃解于不解。凡有所解,皆名不解。无所解者,始名真解。解与不解,俱非解也。经云:“不舍智慧名愚痴。”以心为空,解与不解俱是真;以心为有,解与不解俱是妄。若解时法逐人,若不解时人逐法。若法逐于人,则非法成法;若人逐于法,则法成非法。若人逐于法,则法皆妄;若法逐于人,则法皆真。是以圣人亦不将心求法,亦不将法求心,亦不将心求心,亦不将法求法。所以心不生法,法不生心,心法两寂,故常为在定。众生心生则佛法灭,众生心灭则佛法生。心生则真法灭,心灭则真法生。已知一切法各不相属,是名得道人。知心不属一切法,此人常在道场。迷时有罪,解时无罪。何以故?罪性空故。迷时无罪见罪,若解时即罪无罪。何以故?罪无处所故。经云:“诸法无性,真用莫疑,疑即成罪。”何以故?罪因疑惑而生。若作此解者,前世罪业即为消灭。迷时,六识五阴皆是烦恼生死法;悟时,六识五阴皆是涅槃无生死法。修道之人不外求道。何以故?知心是道。若得心时,无心可得;若得道时,无道可得。若言将心求道得者,皆名邪见。迷时有佛有法,悟无佛无法。何以故?悟即是佛法。夫修道者,身灭道成,亦如甲拆树生,此业报身念念无常,无一定法,但随念念修之,亦不得厌生死,亦不得爱生死。但念念之中,俱不妄想,则生证有余涅槃,死入无生法忍。眼见色时,不染于色;耳闻声时,不染于声,皆解脱也。眼不著色,眼为禅门;耳不著声,耳为禅门。总而言之,见色性者常解脱,见色相者常系缚。不为烦恼系缚者,即名解脱,更无别解脱。善观色者,色不生于心,心不生于色,即色与心俱是清净。无妄想时,一心是一佛国;有妄想时,一心是一地狱。众生造作妄想,以心生心,故常在地狱;菩萨观察妄想,不以心生心,故常在佛国。若不以心生心,则心心入空,念念归静,从一佛国,至一佛国;若以心生心,则心心不静,念念归动,从一地狱,历一地狱。若一念心起,则有善恶二业,有天堂地狱;若一念心不起,即无善恶二业,亦无天堂地狱。为体非有非无,在凡即有,在圣即无。圣人无其心,胸臆空洞,与天同量。心得涅槃时,即不见有涅槃。何以故?心是涅槃。若心外更见涅槃,此名著邪见也。一切烦恼为如来种子,为因烦恼而得智慧,只可道烦恼生如来,不可得道烦恼是如来。故身心为田畴,烦恼为种子,智慧为萌芽,如来喻于谷也。佛在心中,如香在树中,烦恼若尽,佛从心出;朽腐若尽,香从树出。即知树外无香,心外无佛。若树外有香,即是他香;心外有佛,即是他佛。心中有三毒者,是名国土秽恶;心中无三毒者,是名国土清净。经云:“若使国土不净,秽恶充满,诸佛世尊于中出,无有此处。”不净秽恶者,即无明三毒也;诸佛世尊者,即清净觉悟心也。一切言语无非佛法,若能无其所言,即尽日言而是道;若能有其所言,即终日默而非道。是故如来言不乘默,默不乘言,言不离默。悟此言默者,皆在三昧。若知时而言,言亦解脱;若不知时而默,默亦系缚。是故言若离相,言亦名解脱;默若著相,默即是系缚。夫文字者,本性解脱。文字不能就系缚,系缚自来就文字。法无高下,若见高下,即非法也。非法为筏,是法为人。筏者,人乘其筏,即渡非法,则是法也。若以世俗言之,即有男女贵贱;以道言之,即无男女贵贱。是以天女悟道,不变女形;车匿解真,宁移贱称?此盖非男女贵贱,皆由一相也。天女于十二年中求女相,了不可得,即知于十二年中求男相,亦不可得。十二年者,即十二入是也。

离心无佛,离佛无心,亦如离水无冰,亦如离冰无水。言离心无佛者,非是远离于心,但使不著心相。经云:“不见相名为见佛。”即是离心相也。离佛无心者,言佛从心出。心能生佛,然佛从心生,而佛未尝生心,亦如鱼生于水,水不生于鱼,欲观于鱼者,未见鱼而先见水。欲观于佛者,未见佛而先见心,即知已见鱼者忘于水,已见佛者忘于心。若不忘于心,尚为心所惑;若不忘于水,尚被水所迷。众生与菩提,亦如水与冰,为三毒所烧,即名众生;为三解脱所净,即名菩提;为三冬所冻,即名为冰;为三夏所消,即名为水。若舍却冰,即无别水;若弃却众生,则无别菩提。明知冰性即是水性,水性即是冰性,众生性者即菩提性也,众生与菩提同一性。只如乌头与附子共根耳,但时节不同,迷悟异境故,有众生菩提二名矣。蛇化为龙,不改其鳞;凡变为圣,不改其面。但知心者智内照,身者戒外贞。众生度佛,佛度众生,是名平等。众生度佛者,烦恼生悟解;佛度众生者,悟解灭烦恼。非无烦恼,非无悟解,是知非烦恼无以生悟解,非悟解无以灭烦恼。若迷时佛度众生,若悟时众生度佛。何以故?佛不自成,皆由众生度故。诸佛以无明为父,贪爱为母,无明贪爱皆是众生别名也。众生与无明,亦如右掌与左掌,更无别也。迷时在此岸,悟时在彼岸。若知心空不见相,则离迷悟。既离迷悟,亦无彼岸。如来不在此岸,亦不在彼岸,不在中流。中流者,小乘人也;此岸者,凡夫也;彼岸者,菩提也。佛有三身者,化身报身法身。若众生常作善根,即化身现;修智慧,即报身现;觉无为,即法身现。飞腾十方随宜救济者,化身佛也;断惑修善雪山成道者,报身佛也;无言无说湛然常住者,法身佛也。若论至理,一佛尚无,何得有三?此言三身者,但据人智有上中下。下智人妄兴福力,妄见化身佛;中智人妄断烦恼,妄见报身佛;上智人妄证菩提,妄见法身佛。上上智人内照圆寂,明心即佛,不待心而得佛。是知三身与万法,皆不可取不可说,此即解脱心成于大道。经云:“佛不说法,不度众生,不证菩提。”此之谓矣。众生造业,业造众生,今世造业,后世受报,无有脱时。唯有至人,于此身中,不造诸业,故不受报。经云:“诸业不造,自然得道。”岂虚言哉?人能造业,业不能造人。人若造业,业与人俱生;人若不造业,业与人俱灭。是知业由人造,人由业生。人若不造业,即业无由人生也,亦如人能弘道,道不能弘人。今之凡夫,往往造业,妄说无报,岂不苦哉?若以至理而论之,前心造,后心报,何有脱时?若前心不造,即后心无报,亦安得妄见业报哉?经云:“虽信有佛,言佛苦行,是名邪见。”虽信有佛,言佛有金锵马麦之报,是名信不具足,是名一阐提。解圣法者,名为圣人;解凡法者,名为凡夫。但能舍凡法就圣法,即凡夫成圣人矣。世间愚人,但欲远求圣人,不信慧解之心为圣人也。经云:“无智人中,莫说此经。”此经者,心也法也。无智之人,不信此心解法,成于圣人,但欲远求外学,爱慕空中佛像光明香色等事,皆堕邪见,失心狂乱。经云:“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八万四千法门,尽由一心而起。若心相内净,犹如虚空,即出离身心内八万四千烦恼病本也。凡夫当生忧死,临饱愁饥,皆名大惑。所以至人不谋其前,不虑其后,无变当今,念念归道。

夜坐偈云:

一更端坐结跏趺  怡神寂照胸同虚

旷劫由来不生灭  何须生灭灭生渠

一切诸法皆如幻  本性自空哪用除

若识心性非形像  湛然不动自如如

二更凝神转明净  不起忆想真如性

森罗万像并归空  更执有空还是病

诸法本自非空有  凡夫妄想论邪正

若能不二其居怀  谁道即凡非是圣

三更心净等虚空  遍满十方无不通

山河石壁无能障  恒沙世界在其中

世界本性真如性  亦无本性即含融

非但诸佛能如此  有情之类普皆同

四更无灭亦无生  量与虚空法界平

无来无去无起灭  非有非无非暗明

无起诸见如来见  无名可名真佛名

唯有悟者应能识  未会众生犹若盲

五更般若照无边  不起一念历三千

欲见真如平等性  慎勿生心即目前

妙理玄奥非心测  不用寻逐令疲极

若能无念即真求  更若有求还不识

 

绝观论

粗是问头,缘门起决。注是答语,入理除疑。是名绝观论。

夫大道冲虚,幽微寂寞,不可以心会,不可以言诠。今且立二人,共谈真实。师主名入理,弟子号缘门。

于是入理先生,寂无言说。缘门忽起,问入理先生曰:“云何名心,云何安心?”答曰:“汝不须立心,亦不须强安,可谓安矣。”

问曰:“若无有心,云何学道?”答曰:“道非心念,何在于心也?”问曰:“若非心念,当何以念?”答曰:“有念即有心,有心即乖道;无念即无心,无心即真道。”问曰:“一切众生实有心不?”答曰:“若众生实有心,即颠倒。只为于无心中而立心,乃生妄想。”问曰:“无心有何物?”答曰:“无心即无物,无物即天真,天真即大道。”问曰:“众生妄想,云何得灭?”答曰:“若见妄想,及见灭者,不离妄想。”问曰:“不遣灭者,得合道理否?”答曰:“若言合与不合,亦不离妄想。”问曰:“若为时是?”答曰:“不为时是。”

缘门问曰:“夫言圣人者,当断何法,当得何法,而云圣也?”入理曰:“一法不断,一法不得,即为圣也。”问曰:“若不断不得,与凡何异?”答曰:“不同。何以故?一切凡夫妄有所断,妄有所得。”问曰:“今言凡有所得,圣无所得。然得与不得,有何异?”答曰:“凡有所得,即有虚妄;圣无所得,即无虚妄。有虚妄故,即论同与不同;无虚妄故,即无异无不异。”问曰:“若无异者,圣名何立?”答曰:“凡夫之与圣人,二俱是名。名中无二,即无差别。如说龟毛兔角。”问曰:“若圣人同龟毛兔角者,应是毕竟无,令人学何物?”答曰:“我说龟毛无,不说龟亦无。汝何以设此难也?”问曰:“无毛喻何物?龟喻何物?”答曰:“龟喻于道,毛喻于我。故圣人无我而有道。但彼凡夫而有我有名者,如横执有龟毛兔角也。”问曰:“若如此者,道应是有,我应是无。若是有无,岂非有无之见?”答曰:“道非是有,我非是无。何以故?龟非先无今有,故不言有;毛非先有今无,故不言无。道之与我,譬类可知。”问曰:“夫求道者,为一人得耶?为众人得耶?为各各得耶?为总共有之?为本来有之?为复修成得之?”答曰:“皆不如汝所说。何以故?若一人得者,道即不遍;若众人得者,道即有穷;若各各得者,道即有数;若总共得者,方便即空;若本来有者,万行虚设;若修成得者,造作非真。”问曰:“究竟云何?”答曰:“离一切根量、分别贪欲。”

缘门问曰:“凡夫有身,亦见闻觉知,圣人有身,亦见闻觉知。中有何异?”答曰:“凡夫眼见耳闻,身觉意知。圣人即不尔,见非眼见,乃至知非意知。何以故?过根量故也。”问曰:“何故经中复说圣人无见闻觉知者何?”答曰:“圣人无凡夫见闻觉知,非无圣境界。非有无所摄,离分别故也。”问曰:“凡夫实有凡境界耶?”答曰:“实无妄有,本来寂灭。但被虚妄计著,即生颠倒也。”问曰:“我不解,若为圣见非眼见,圣知非意知?”答曰:“法体难见,譬况可知。如彼玄光鉴物,如照所照,非有能照之眼。又如阴阳候物,似知所知,非有能知之意也。”

缘门起问曰:“道究竟属谁?”答曰:“究竟无所属,如空无所依。道若有系属,即有遮有开,有主有寄也。”问曰:“云何为道本?云何为法用?”答曰:“虚空为道本,森罗为法用也。”问曰:“于中谁为造作?”答曰:“于中实无作者,法界性自然。”问曰:“可不是众生业力所为耶?”答曰:“夫受业者,而为业系所缠,自因无由,何暇系海积山,安天置地?”问曰:“盖闻菩萨有意生身,岂不由神通之力耶?”答曰:“凡夫有漏之业,圣人无漏之业。彼虽胜劣有殊,由未是自然之道。故云:‘种种意生身,我说为心量。’”问曰:“既言空为道本,空是佛不?”答曰:“如是。”问曰:“若空是者,圣人何不遣众生念空,而令念佛也?”答曰:“为愚痴众生,教令念佛。若有道心之士,即令观身实相,观佛亦然。夫言实相者,即是空无相也。”

缘门起问曰:“盖闻外道亦得五通,菩萨亦得,共彼有何异也?”入理答曰:“不同。何以故?外道谓有能得者,菩萨即不尔,了达无我故也。”问曰:“自有始,凡初学入理未圆,微证真如,薄知妙理,与彼外道五通何者胜?”答曰:“先取入理微证,何用彼达事五通乎也?”问曰:“若得五通者,交为世所尊,交为世所重,前知未然,却知过事,自防愆犯,岂不胜哉?”答曰:“不然。何以故?一切世人心多著相,贪缘事业,假伪乱真。彼虽有胜意之通,善星之辩,若不知实相之理,皆不免没于裂地之患。”

缘门问曰:“道者为独在于形灵之中耶?亦在于草木之中耶?”入理曰:“道无所不遍也。”问曰:“道若遍者,何故杀人有罪,杀草木无罪?”答曰:“夫言罪不罪,皆是就情约事,非正道也。但为世人不达道理,妄立我身,杀即有心。心结于业,即云罪也。草木无情,本来合道,理无我故,杀者不计,即不论罪与非罪。夫无我合道者,视形如草木,被斫如树林,故文殊执剑于瞿昙,鸯掘持刀于释氏,此皆合道,同证不生,了知幻化虚无,故即不论罪与非罪。”问曰:“若草木久来合道,经中何故不记草木成佛,偏记人也?”答曰:“非独记人,亦记草木。经云:‘于一微尘中,具含一切法。’又云:‘一切法亦如也,一切众生亦如也。’如,无二无差别。”

缘门问曰:“如是毕竟空理,当于何证?”入理曰:“当于一切色中求,当于自语中证。”问曰:“云何当于一切色中求,当于自语中证?云何色中求?云何语中证?”答曰:“空色一合,语证不二也。”问曰:“若一切法空,何为圣通凡壅?”答曰:“妄动故壅,真静故通。”问曰:“既实空者,何为受薰?若既受薰,岂成空也?”答曰:“夫言妄者,不觉忽而起,不觉忽而动。其实空体中,无有一法而受薰。”问曰:“若实空者,一切众生即不修道。何以故?自然性是故。”答曰:“一切众生,若解空理,实亦不假修道,只为于空不空,生于有惑。”问曰:“若如此者,应离惑有道,云何言一切非道?”答曰:“不然。非惑即是道,非离惑是道。何以故?如人醉时非醒,醒时非醉。然不离醉有醒,亦非醉即是醒也。”问曰:“若人醒时,致醉何在?”答曰:“如手翻覆。若手翻时,不应更问手何在?”

缘门问曰:“若人不达此理,得说法化众生不?”入理曰:“不得。何以故?自眼未明,焉治他目?”问曰:“随其智力,方便化之,岂不得耶?”答曰:“若达道理者,可名智力;若不达道理,名为无明力。何以故?助己烦恼作气力故也。”问曰:“虽然不能如理化人,且教众生行十善五戒,安处人天,岂不益哉?”答曰:“至理无益,更招二损。何以故?自陷陷他故。自陷者,所谓自妨于道;陷他者,所谓不免轮回六趣也。”问曰:“圣人岂不说五乘有差别耶?”答曰:“圣人无心说差别法,但彼众生自心悕望现。故经云:‘若彼心灭尽,无乘及乘者,无有乘建立,我说为一乘’也。”

缘门问曰:“何为真学道人,不为他所知,不为他所识?何为也?”答曰:“奇珍非为贫穷之所识,真人非为群邪伪人之所知。”问曰:“世有伪人,不闲正理,外现威仪,专精事业,多为男女亲近者,何也?”答曰:“如淫女招群男,臭肉来众蝇,此为名相之所致也。”

缘门问曰:“云何菩萨行于非道,为通达佛道?”答曰:“善恶无分别也。”问曰:“何谓无分别?”答曰:“于法不生心也。”问曰:“可无作者乎?”答曰:“非有无作者也。”问曰:“不觉知乎?”答曰:“虽知,无我也。”问曰:“无我,何有知?”答曰:“知亦自无性。”问曰:“道我,有何妨?”答曰:“知名亦不妨,只恐心中有事。”问曰:“有事,有何妨?”答曰:“无妨即无事,无事问何妨?”问曰:“若简有事取无事者,云何名行非道耶?”答曰:“其实无事,汝强遣他生事,作何物?”

问曰:“叵有因缘得杀生不?”答曰:“野火烧山,猛风折树,崩崖压兽,汛水漂虫。心同如此,合人亦杀。若有犹豫之心,见生见杀,中有心不尽,乃至蚁子亦系你命也。”问曰:“叵有因缘得偷盗不?”答曰:“蜂采池花,雀衔庭粟,牛餐泽豆,马啖原禾,毕竟不作他物解,合山岳亦擎取得。若不如此,乃至针锋缕叶,亦系你项作奴婢。”问曰:“叵有因缘得行淫不?”答曰:“天覆于地,阳合于阴,厕承上漏,泉注于沟。心同如此,一切行处无障碍。若情生分别,乃至自家妇亦污你心也。”问曰:“叵有因缘得妄语不?”答曰:“语而无主,言而无心,声同钟响,气类风音。心同如此,道佛亦是无。若不如此,乃至称佛,亦是妄语。”

十一

缘门起问曰:“若不存身见,云何行住坐卧也?”答曰:“但行住坐卧,何须立身见?”问曰:“既不存者,得思惟义理不?”答曰:“若计有心,不思惟亦有。若了无心,设思惟亦无。何以故?譬如禅师净坐而兴虑,猛风乱动而无心也。”

十二

缘门问曰:“若有初学道人,忽遇因缘,他欲来害,云何对治而合道乎?”答曰:“一个不须对治。何以故?可避避之,不可避任之;可忍忍之,不可忍哭之。”问曰:“若哭,与他有我见人何别?”答曰:“如杵扣钟,其声自然出也。何必即有我乎?汝若强死捉心,啮齿噤忍,此乃存大大我。”问曰:“人之哀哭,中有情动,岂同钟响?”答曰:“言同与不同者,但是汝多事,妄想思量作是问。若无心分别者,道体自然。”问曰:“吾闻圣人兵不伤,苦不枉,色不受,心不动。此何谓也?”答曰:“若了一切法即无我,声与不声,动与不动,俱合道理,无妨碍。”

十三

缘门问曰:“我见有学道人,不多专精持戒,护威仪不殷勤,不化众生,腾腾任运者,何意也?”答曰:“欲亡一切分别心,欲灭一切诸有见。虽似腾腾任运,而内行无间。”问曰:“如此行者,乃更生他小儿之见,云何言能灭见也?”答曰:“但灭汝见,何虑他生?譬如鱼脱深渊,何虑捕者嫌尔?”问曰:“若此者,即是自益损他,何名大士?”答曰:“汝见若不生,彼即不生。汝今玄虑他生,乃是自生,非他生也。”问曰:“内通大理,外现小仪,于法何损?”答曰:“汝今强欲要他大老子作小儿戏,于理何益?”问曰:“如是灭见大士,何人能识?何人能知也?”答曰:“证者乃知,行者能识。”问曰:“如此大士,亦能化生不?”答曰:“何有日月不照,灯举不明!”问曰:“作何方便?”答曰:“正直无方便。”问曰:“若无方便,云何利益?”答曰:“物来而名,事至而应,无心计较,有预算之缘。”问曰:“我闻如来七日思惟,起乎方便,云何而言无有计较之心?”答曰:“诸佛境界,非思量觉观所知。”问曰:“佛岂妄语耶?”答曰:“真实非虚妄。”问曰:“云何经说思惟,今言不思惟?”答曰:“化门方便也。”问曰:“诸佛方便从何而生?”答曰:“诸佛不生,但从心生,缘化万有,法本无名。”

十四

缘门问曰:“我不知云何名为佛?云何名为道?云何名变化?云何名常住?”入理答曰:“觉了无物谓之佛,通彼一切谓之道,法界出生为变化,究竟寂灭为常住。”问曰:“云何名一切法悉是佛法?”答曰:“非法非非法,是一切佛法也。”问曰:“何名为法?何名非法?何名非法非非法也?”答曰:“是法名是法,非法名非法。是非非所量,故名非法非非法。”问曰:“此说谁证?”答曰:“此说非谁,云何言证?”问曰:“无谁何说?”答曰:“无谁无说,即是正说。”问曰:“何名邪说?”答曰:“计有说者。”问曰:“是谁之计?云何无计?”答曰:“计者但语,语中无语,计者亦无。”问曰:“若此说者,即一切众生本来解脱。”答曰:“尚无系缚,何有解脱人!”问曰:“此法何名?”答曰:“尚无有法,何况有名!”问曰:“若此说者,我转不解。”答曰:“实无解法,汝勿求解。”问曰:“云何究竟?”答曰:“无始终。”问曰:“可无因果耶?”答曰:“无本即无末。”问曰:“云何说证?”答曰:“真实无证说。”问曰:“云何知见?”答曰:“知一切法如,见一切法等。”问曰:“何心之知?何目之见?”答曰:“无知之知,无见之见。”问曰:“谁说是言?”答曰:“如我所问。”问曰:“云何如我所问?”答曰:“汝自观问,答亦可知。”

于是缘门再思再审,寂然无言也。入理先生乃问曰:“汝何以不言?”缘门答曰:“我不见一法如微尘许而可对说。”尔时入理先生即语缘门曰:“汝今似见真实理也。”

十五

缘门问曰:“云何似见非正见乎?”入理答曰:“汝今所见无有一法者,如彼外道。虽学隐形,而未能灭影亡迹。”缘门问曰:“云何得形影俱灭也?”入理答曰:“本无心境,汝莫起生灭之见。”问曰:“凡夫何以问?圣人何以说?”答曰:“有疑故问,为决疑故说也。”问曰:“吾闻圣人无问而自说,何决也?是有法可说耶?为是玄见他疑耶?”答曰:“皆是对病施药也。如天雷声动,必有所应。”问曰:“大圣如来,既无有心生,缘何现世?”答曰:“夫太平之世,瑞草缘生。”问曰:“如来既非命尽,云何现灭?”答曰:“饥荒之世,五谷缘灭也。”问曰:“吾闻圣人哀从定起,悲化群生,无碍大通,岂同瑞草也?”答曰:“定谓法身;报身,四大肉身也;分别前境应起,谓化身。法无因系,化无缘留,出没虚通,故曰无碍也。”问曰:“云何言悲?”答曰:“但以化身无虑,体合真空,仁物无心,彼强谓之悲。”问曰:“众生何时修道得似如来?”答曰:“若不了者,于恒沙劫修道,转转不及。初若了者,众生当身即是如来,何论得似不似?”问曰:“若如说者,如来即是易得,云何言三大劫修?”答曰:“甚难也。”问曰:“若不转即身是,云何名难?”答曰:“起心易,灭心难;是身易,非身难;有作易,无作难。故知玄功难会,妙理难合。不动即真,三圣希及。”

于是缘门长叹,声满十方,忽然无音,豁然大悟,玄光净智,返照无疑。始知学道奇难,徒兴梦虑,而即高声叹曰:“善哉善哉,如先生无说而说,我实无闻而闻。闻说一合,即寂寞无说。不知先生向来问答,名谁何法?”于是入理先生身安不动,目击无言,顾视四方,呵呵唧唧而谓缘门曰:“夫至理幽微,无有文字。汝向来所问,皆是量起心生,梦谓多端,觉已无物。汝欲流通于世,寄问假名,请若收踪,故名《绝观论》也。”   

十六

问曰:“人皆有心,作何方便得无生心?”答:“下中上修,能见自心妄想,知三界如幻实空,始可得免。”问曰:“一切众生如幻如梦,弟子杀之有罪不?”答曰:“若见众生是众生,杀之得罪;不见众生是众生,即无可杀。如梦中杀人,寤时毕竟无物。”问:“云何入道?”答:“心非有无,何问入道?欲得识入道者,不出入心是也。”问:“有人饮酒食肉,行诸五欲,得作佛法耶?”答:“心尚不有,谁作是非?”问:“何名佛法?”答:“知心法无,即是佛法。”问:“何名无分别智?”答:“现识不生,觉观不起是。”问:“何名妄想?”答:“想念心是。”问:“云何息妄想?”答:“知妄想不生,无妄可息;知心无心,无心可息是也。”问:“何名如来藏?”答:“觉知色尘是自心现,想即不生故,即是如来藏。”问:“世人修学得道不?”答:“口说修道,实行不可成。世人皆初时有心,久后即慢。故曰:‘实行者,不可口说而得道也。’又云:‘兵怯不可拟敌,马劣不能代步。’”问:“云何无名相法?”答:“心里所求,证无人我,说即假名,言即假相。见闻知觉,有何名相?”问:“作何行,即生无色界?”答:“此人不知方法,皆是息妄见心,虽得心静,久后还发。经云:‘当来比丘,如犬逐块。’人已掷块,犬不知块从人起,犬咬块,不咬其人。若也咬人,块即自息。修道之人,若了心量,亦复如是。”问:“佛度众生尽,然后成佛,众生未度,佛已成佛?”答:“佛自有解,譬如有客坐在暗室,主人吹火,意欲照客,但火着时,主人先照。菩萨意度众生,然功德具足,在前成佛。”问:“众生本法如何?”答:“无佛无众生,不见人我相,即是本法。譬如矿中,虽有其金,若不施功,终不可得。用功之者,乃获金矣。心亦如是,虽知本来常寂,若不观察,不得定也。是劝诸学者,一切时处,恒向内照,勿得捉之舍。

若人求道不习此,千劫万劫枉功夫。

徒自疲劳忍辛苦,究竟不免堕三涂。

譬如求酥钻摇水,力尽不获实由愚。

智者求心不求佛,了本心源即无余。

亦如求酥钻乳浓,不费其功疾成酥。

问曰:“诸佛圣人说青黄赤白观法何意?”答曰:“正约众生使住,此是住心法,亦合人识知所见,皆不实。若为知,一切物上或见青或见黄,即一切所见皆无实。如今人将放光明作圣,大误也。”问曰:“作观亦知过去未来若为?”答曰:“由心静知,纵使知亦是不实。”又问:“佛得他心智,知过去未来等事,亦可是不实?”答曰:“亦不是实。经云:‘菩萨无来去今。’云何见过去未来等事?说佛见过去未来,得他心智,是不了经说。”问曰:“如来藏是众生云何?”答曰:“如来藏者,为见身人说有如来藏;若不见身者,即不说有如来藏。”又问:“如来藏量说始有若为?”答曰:“人见身实者,即说有父母所生。若不自见身,亦不得论父母。佛就众生见实,即说如来藏。众生根本皆如来藏造业,但造业即受报。说如来藏者,是不了教说。又知如来藏是无我之异名,亦是尽义也。”

 

息诤论

夫法身至寂,近远等同;理性弘幽,玄深叵测。虚融妙体,凡俗难明;进证得知,文辞未辨。且三乘而演畅,权弘迷徒。趣理寻思,未即于中觅道。小儿无识,可使杨叶为金。智者明然,明知不实。於是息诸诤论,寂默义论不申。假使语尽其源,亦未能至。

故道真如难辨,不在强文之中;纵令义有多端,不表幽玄之意。但经文具载,得意忘言。言若是真,宁容止息?只因众生不会,乖理求言,一身贪逐文辞,而不趣向其意。

真如佛性,具在身中。不息内思,披文外觅。假使多读不会,只是鹦鹉学言,终无了悟之情,岂免所食。

如来设教,只为大慈。虽演三乘,义归於一。慈悲愍念,故述多方。引接迷徒,望同证理。可叹今时学者,一向述言。虽复讲解千章,验行全无一备。口谈药方虽切,终不病除。

对乏论浆,那能止渴?说食百味,不那饥苦仍存。岂容语义之中,能居圣体?是以言中无道,道亦无言。

言语之由,乃与为凡标述,权寻圣迹,非是口谈。证语道源,都无演说。凡夫未会,虽复要藉言词,只为不悟,言中展转,迷轮相惑。

必欲存心慕道,须学少用易明。不假多知,劳而无用。若也广求成道,善星只可玄登,所以多求,返生堕落;但看周利,触事无堪,箕帚存心,由登罗汉。据斯道理,何假多求?

事藉专精,心居在定。菩提之路,不近不遥。转即内求,不劳外觅。若人内觅,是则不遥;若也外求,将知不近。但使世人不信,愿检后辞。理不可违,那能谬说。

余今略承斯证,愿粗恩君。必不此言,方知大悟善事。非独闻为好,亦望普使闻知。愿此含生,俱成佛道。

所说引证者,礼拜之中,劝人自归依佛,僧、法亦然。一体三宝在身,何劳远涉。今因此证,将作佛道不遥;更欲远求,不及回心向己。故言:“凭贤不能自圣,触食不济已饿。”

凡则自凡,圣归他圣。学人虽藉明师相训,还须以己精专。若也矣慢不勤,师亦未能辄度。

盖闻道在不远,解不外凭。触食尚不济饿,凭贤那能圣己?但知如此,即须自制其身。师者只是良医,有疾药须自服。

夫大道幽寞,不可枷杖协成。乃从欢喜之生,不从忧戚之起。既知如此,何故不勤?矿虽有金,非炉不出。是以君子得意,尽夜苦已自求;无识小儿,始乃凭他度己。

若也背身求佛,徒费功程。如舍日月而求明,背灯光而觅晓。只可明从日起,日是明根。只是日乃生明,未见别有明能生日。千章万句,并是心为。心是万法之尊,岂可弃这外涉。

诸法因身而立,将知身是法根。若也无身,法无存立。行者但知身为法主,法则是僧。僧法既是一身,佛亦将知不别。佛法僧宝,本是一端。迷者不知,将为别体。

为此劝人求已,不外缘尘。君子自励成人,小儿凭他败己。前贤后圣,亦自求心。况乃今人,而不向已。

法若内无外有,学亦制不关人,纵使内外俱舍,亦须回心返照。若能返照,必达其源,事成不久。

夫道体之本,以己为源;万行缘由,不离一心为主。只为人多不信,一执坚牢,一向贪著,外求总总,不及向已。波波辛苦,转益迷昏。学问虽多,终无所由。只如无财话宝,岂得资身?纵使论言,何曾遗己?但自心迷广说,只是论高。假使广说心迷,终如话宝。

窃以经云:“具说多闻,状似贫人,昔夜数计他珍,终无半钱入己。”如人见他造业,即须克已修营。岂得委彼自赊,而望福报。事无斯理,浪受贫究。唯须一一自专,论他无益。

虚谈圣迹,广说无为,说者只叹彼前贤,何关身已?尔乃自嗟迷久,识了不周,每将语义为原,不自穷研身己,一向论诤道理,执相逞才,说是道非,不觉随声仇怒。口虽说言无我,不觉随语我生。纵道无,不妨因兹即发。

凡是论诤,特有人我,非我不诤。未审余人,仆情如此。是以学人但能息诤,定得理长,识诤知非,将知不廖。真如渺寞,岂在诤论之中?佛性冲虚,那关有无之境?但自迷徒扰扰,不悟法性虚通。计著有无,凡情竞起。遂即高声执义,诤斗纷纾称意必忻,违情克怒。

口云将身慕道,专事人我不休。是以学者虽多,成无一二。呜呼长叹,实是昏迷。可不久滞无明,尔乃恒诤胜负!

但欲学贵己,先自取弱卑身。不得以己迷成远,即轻於后学。学无前后,达者为先。有识之徒,俱含佛性。只是未逢师匠,溢溺凡愚;一遇明师,还沾圣位。将知如此,不可以色观人。

道德在心,谁能辄识。孔丘虽圣,犹自恶见后生。况此凡流,能轻初学?夫立身之本,但以普敬、认恶为源。万善之中,莫过慈愍。欲求无失,事藉治心。在世生平,必须思虑。

千殃之祸,不入慎门。百事不祥,无能逼善。思寻此事,实用非虚。上古已来,焉知不尔。

又处俗愿莫诤。有义欲申,善须和睦,不得辄生仇怒。纵逸喧情,非直损人,亦能伤已。向来此语多喜不适彼情,若有慈心,莫将为咎。计君道理,不藉此言。望使善事共弘,恶事同舍。

非直才能故聘,且如萤虫助日。即不加光,但尽赤心,述斯拙见。